他在乎的那些个人。
林博远皱眉,连下棋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扔了棋子:“咱们这位陛下,在政事上尚算清明,怎么一涉及到身边的人,就犯糊涂……”
儿子、妃嫔还有身边的近臣,一个都整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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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出城的第二天,长安城果然腾起了浓浓的血腥味。数日之内,大理寺从大理寺卿到狱卒,上上下下砍了二十多颗头颅,贬官撤职的更多,整个大理寺一下子就少了一半的人。
林若这个名字,再一次响彻整个长安城:林大公子在大理寺死了一个书童,于是大理寺死了几十个人,于是太子被申斥,齐王被禁足,于是皇上最宠幸的大臣裴寂被赶出京城,拖着一家老小,凄凉回乡。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几乎是谈“林”色变。
六月十七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与其说是“辞官回乡”,不如说是被逐出京城的裴寂并未故作凄凉姿态,反而将辞官的诚意显示了十足,细软足足收拾了二十多车,家中老人孩子侍妾几十口,加上遣散部分后剩下的丫头小厮家丁全都带了上路,仅留下一个得力的管家负责处理剩下的产业,大有一去不返之态。
裴家一行两百多人并三百御林军浩浩荡荡的出城,而城外郊区,送行的人也颇为壮观。
裴寂在朝中一向人缘不错,虽暂时触怒陛下,但这个时代尤重信义,因一时失势便翻脸不认人的并不算多,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陛下心里,裴寂的分量终究是不同的,谁敢说他今日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是以今日送行,朝中勋贵和大臣足足来了大半。
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的恳切的面孔,裴寂酒虽喝的不多,人却已经有些醉了,唇角勾着淡淡的冷笑:便是他暂时告别朝堂又如何,他的爵位还在,他的人脉还在,他的影响力还在,他的圣眷也还在,那么不管他人在哪里,他都还是那个权倾天下的裴寂!
更何况,他相信自己不会离开太久,他裴寂能成为李渊身边第一宠臣,自有其他人不能取代的地方,先前他还担心林若会威胁他的地位,待经过此事,看清楚那人的性情之后反而放下了大半的心:那小子,也就是凭着才情得陛下一时青睐罢了,陛下便是欣赏他、喜爱他又如何,他能比他更了解陛下的心思?他能替陛下排忧解难?他能只看陛下皱皱眉头就知道陛下要什么,然后不动声色的替陛下寻来?
用不了多久,陛下自然会察觉少了他的不便,自然会想起他的好来,再有人在一旁说几句好话,陛下自会招他回京。
裴寂口中致着谢,皱眉阻止着他们继续发泄对林某人的愤怒,一面微微眯起眼:若说陛下的倚重是他的根基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些人,就是他的枝叶,他裴寂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岂是小小一个林若能撼动的了的?且让他得意几日,待他回京之日……
裴寂饮下最后一杯酒,正要上车离开,却听马蹄声响,一人一马从城门方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面目大半隐在兜帽之中,直冲到近前才下马,将缰绳一扔,扬声笑道:“好险来晚了。”
裴寂虽看不见他的模样,但声音却听的清楚,大惊道:“殿……”
那人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笑道:“我如今还禁着足呢,你这么一喊,是存心让我挨板子呢?”他虽做出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则全然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这话一出,便是没听出他声音的人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裴寂跌足道:“你也太胡闹了,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你……”
那人嗤笑一声,道:“大不了再多关我几日罢了,有什么打紧的?裴大人待我一向亲厚,若是临行来敬一杯酒都不敢,我李元吉成什么人了?”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酒坛,拍开泥封,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然后递给裴寂:“裴大人,请。”
裴寂深深看着李元吉,轻叹一声,双手接过,道:“齐王殿下情谊,裴某谨记。”
又对李元吉和其余众人拱手道:“各位,裴寂此去山高路远,也不知此次一别还有无再会之时,裴某借花献佛,敬各位!”
说完仰头大口喝酒,因倒得太猛,大量的美酒洒落在他的下颌、衣领之上,显出几分豪壮和悲情,看得众人热泪盈眶。
……
不远处,一辆青布马车从管道上慢慢驶过,赶车的车夫侧过脸,低声问道:“少爷,要下车吗?”
清冷的声音车厢内传来:“直接去码头。”
车夫应了一声,加快了速度。
林若从窗外收回目光,耳边仿佛传来小书童咋咋呼呼的声音:公子您不是说要来给裴大人送行吗,为什么不下车?
林若目光微冷,他不愿沉浸在悲伤中,不愿一直活在过去,可是那种仿佛生命缺失了一块的疼痛,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他。
“少爷,下雨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