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骑着马亲自去城外为他那个书童送行……身为太子,他做的还不够多吗?他身为他的属臣的家人,受那么点委屈算什么?死个书童算什么?可他却不识好歹、不依不饶,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硬是害死了大理寺卿,杀了裴寂!
这样狼心狗肺、养不熟的小子,他该死!
按照魏征的计划,这个时候他该跪下了,给林若说几句“公道话”,给李渊一个台阶下,可他却没有吭气:魏征是很不错,可他是林博远的好友,他视林若为子侄,自然向着他们!而且先前他们并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并没想到这些大臣会一起死谏……若真的给父皇一个台阶,错过了杀死林若的最好时机岂不是可惜?
若林若是个懂得感恩戴德的,他倒不介意这个时候开口救他一条小命,毕竟裴寂死都已经死了,那小子若是站在他这一边,也能顶大半个裴寂吧?可他分明就是一只白眼狼,救他做什么?
李世民也站的比旁人高一些,和李建成一左一右相对而立,他看看底下跪着还在激动叫嚷的大臣,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人,是注定要失败的。
不算他按林若的要求,昨夜入宫给李渊送的那些东西,只凭着他们此刻的态度,也不可能成事。
他知道尹鸿飞的事,理解这些人为何如此激动……他们是权贵,比权、比势、比盛宠,拉拢、陷害、揪小辫子……这才是他们之间游戏的规则,可是林若,却无视规则的存在,直接威胁他们的生命,更重要的是,林若无权无势,是个本该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平民百姓!
所以他们众志成城,想要将那个破坏规则的人彻底铲除,只是可惜,他们的想法皇上是不会理解的:他们自认比林若高贵,所以不能容忍林若的存在,然而在皇帝眼中,除了皇室,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甚至得了他欣赏喜爱的林若比他们还要重要的多,所以林若欺负他们……没毛病啊!更何况,李渊自认了解林若,那个纯良无害的少年,最多被逼急了咬人一口罢了,怎么会去欺负人?
坐在龙椅上的李渊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有些不明白:莫说没有铁证,便是有铁证又怎么样,他是大唐皇帝,就算他摆明了包庇一个人又怎么了?说的好像他放过林若,大唐就亡国了一样!当初裴寂遇敌而逃,丢了大唐的龙兴之地,抄家灭族的罪他都免了,怎么没见这些人死谏一回?
这些人,怎么就容不下一个林若?
那么美好的一个孩子,他只要想想,就会会心一笑,就会心软、就会心疼的孩子……怎么就容不下他呢?
他原本对林若杀了裴寂也很震惊很生气,可是现在,这份气早就被这些人折腾没了。
有一个愤慨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脑海回响:“各位大人意欲诛杀林若,为的是私愤,还是国法?”那是十天前,林博远对他们的质问。
为的是私愤,还是国法?
私愤,还是国法?
看一眼龙案一角摆放的、李世民昨夜刚刚献上的箱子,李渊冷笑:他原想着,裴寂已死,那些事过去就过去算了,可现在看来,想要不依不饶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窦承济也跪着,却不在请命的这群人中,神色有些焦急:画就在他的袖子里,可他却没有找到机会说话,原本该此刻开口李建成保持沉默,他也只好继续等下去。
“父皇,”终于有不一样的声音响起,李世民大步走到李渊面前,在比其他人近了数步的地方跪下:“儿臣以为,此案尚未告破,现在就谈论惩戒真凶,未免言之过早。”
和林博远一模一样的说辞!赵怀德神色一肃,慷慨激昂的话还未出口,只听李世民又道:“我知道诸位大人都觉得林若像凶手,其实本王……也觉得他更像凶手。”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位秦王,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不过却高兴不起来,想当初林博远也是这样,开口看似软弱,可话音一转,就将所有人都堵的说不出话来,果然这位秦王殿下在停顿了片刻以后再度开口,声音铿锵有力:“但是,不管有多像,没有铁证,像就是像,不是‘是’!我大唐律法如山,若连如此惊天大案,都因为谁更像凶手,就定谁的罪,要律法何用?若日后此风蔓延下去,为官者皆随心所欲,我大唐江山危矣!”
他抱拳道:“儿臣肯请父皇,再选能臣,彻查此案,务必找出真凶,以彰国法!万不可草草了事,遗祸无穷。”
李渊依旧没有说话。
李世民拿“大唐江山”出来做幌子,一时间无人敢答话,李神通冷哼一声道:“既然秦王也觉得林若就是凶手,那是不是该按律法,将其押入天牢审讯?”
李世民反问道:“父皇何时说过不许审问林若?这十日来,难道窦大人不曾问话不成?还是说,皇叔口中的审问指的是严刑拷打?若是如此,也不必刻意去抓什么林若了,索性将这殿上的大臣随意锁几个进去,几番大刑下来,说不得人人争相招认裴大人是他杀的。”
李神通冷哼道:“不动刑如何审问?若是秦王殿下觉得臣像凶手,尽可将臣抓去审讯!”
赵怀德不由暗叹:这李神通打仗了得,可是别的上面……上次败就败在他那张嘴上,真是猪队友,这次又被人将话引到了审案上了!再这样下去,结果只会和上次一模一样,不了了之!
其实连陛下心里都认定了林若是凶手的,审个屁啊审!要的是正1法啊,正1法!
什么没有铁证?只要抛开什么见鬼的托梦不提,就凭林若知道裴寂死于麻绳,凭他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在裴寂死去的地方祭奠他那个书童,就可以定他的罪!
秦王可以拿“大唐江山”做幌子,他也一样可以:若是日后谁杀了人都将凶手推到死人身上,那才真的会天下大乱!
赵怀德准备好措辞正要开口,却见窦承济上前两步,跪在李世民身侧,道:“陛下,臣有话说。”
李渊目光转到他身上,终于开口:“说。”
窦承济磕了一个头,道:“臣无能,未能勘破裴大人身死之迷,码头哄抢一案,却已经有了眉目。”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就该他让位好“另选能臣”了。
赵怀德咯噔一声,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哄抢的事儿关键在什么地方谁都知道,窦承济现在提起此事,难不成是要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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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剑拔弩张,有的地方却一片祥和。
林家的院子虽然不大,没能引来活水,可也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凉亭,林若就坐在凉亭里扔铜板。离凉亭三丈远的树上系了许多细绳,每根细绳下面挂着一个铜板,长长的细绳随风飘荡,柳条儿似的,林若的目标就是这些细绳,可惜他本事不济,准头倒是有,可是想要用普通的铜板削断细绳却还早——用带锯齿的还行。
“少爷,”林川的锯齿铜板立了功,可他心里有事,连得意的心情都没有:“要不属下再去打探一下?”
林若摇头道:“宫里的消息哪有那么好打听,等散了再问好了。”
散了说不定小命都没了!林川不敢说这话,只能叹气:“少爷,难道您就不关心?”
“关心啊!”林若嗖的飞出一个铜板,道:“其实我真的很好奇,窦承济讲的故事到底精彩不精彩。”
林川一愣:“讲故事?”
林川茫然了:他和他家少爷说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啊?
“是啊,”林若道:“不讲故事的话,他难道对皇上说,这幅画是太子殿下送给我的?真这样说,太子第一个宰了他。”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期待的,身为刑部尚书,讲的故事一定很没意思,没意思的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似的。”林若笑笑道:“当然这也是我把故事交给他来编的原因啊!”
编故事也是很累的好吧,还有谁能比主管刑狱的人更会“编”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