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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