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驾阳仪一身蜀锦白衣,长冠玉带,端跪于案后,手里握着一卷竹简,神情变幻莫测。当仆役引领那斗蓬人入内时。阳仪目光如刀削过来,上下刮了那斗蓬人几遍。
少倾,阳仪淡淡道:“我们认识么?”
斗蓬人道:“在下久仰阳别驾大名,惜乎缘悭一面。”声音嗡嗡,甚不自然,仿佛隔着什么事物。
阳仪目光陡厉:“既不认识。为何藏头遮面,行鬼祟之举?”
斗蓬人轻叹道:“在下颜面如鬼,示之骇人,实是不得已之举,望阳别驾见谅。”
阳仪神色稍缓。将手中竹简微微一晃:“这是足下所投之书?”
斗蓬人声音变得诡秘起来:“正是,阳别驾看着是否感觉有些眼熟?”
何止眼熟,简直太熟悉了!这笔迹,这内容,与当日莫名出现在前太守公孙度案牍上的那份关于白狼城与马悍的秘密资料,丝毫不差。若非如此,阳仪是何等人物,怎会夤夜于密室接见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之人。
阳仪做为公孙度的首席幕僚。是第一个接触到这份秘件之人。当时他就与张敞分析,这多半是白狼城内部心怀叵测者所为,否则很难想像会如此了解白狼城与马悍的秘辛。不过等他成为马悍的下属之后。暗中观察,十余位白狼城的高级将官中,无一人似此阴暗人物,这一直是他心里的结,否则怎会一见此书,就毅然决定会见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物。
当这个人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虽然未得见其真面目,但阳仪凭直觉排除了此人是辽东(原白狼城)诸将官之一。此人会是谁呢?
斗蓬人呵呵一笑:“阳别驾一定在想在下是谁,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阳别驾或可高升一步,成为阳太守。”
此言一出,登时令阳仪震惊得将脑中杂念抛到九霄云外,霍地手指斗蓬人:“你……这话何意?”
斗蓬人从容找了个席位跪坐下来,道:“若某所料不差,眼下马悍恐陷于柳城乌丸人之手,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若子修兄此时出面举臂一呼,想必以阳氏在辽东之威望,必应者如云。马悍初得辽东,根基不稳,逐其出辽,自领辽东,正期时也,请子修兄切莫自误。”
阳仪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冷盯住斗蓬人:“莫非足下认为阳氏族兵及某所控制的部分辽东军能与白狼军抗衡么?”
斗蓬人坦然道:“不能。故此在下为子修兄准备了一份大礼——三千鲜卑精骑。只要子修兄对扶黎营施加影响,令营兵不能及时出警,同时打开无虑城大门,三千鲜卑精骑必将顺医无虑山南下,五日之内,必出现于襄平城下,为子修兄张目,如此大事可成!”
“鲜卑人!”阳仪目光收缩,良久,方长吁一口气,“好算计,看来足下为了此刻,必筹谋多时了——足下是与马太守有怨,还是与白狼城有仇?”
斗蓬人沙哑着嗓音道:“这重要么?在下之提议,无论从哪方面看,对子修兄都是只有好处,绝无坏处。子修兄,勿忘尊父之志啊!”
阳仪本已有些心动,但当听到斗蓬人说到“尊父”之句时,猝然而醒,目光渐渐清明,正襟危坐,神色肃然:“先父为国事而殁于胡奴之手,勇烈壮毅,仪与胡奴此仇不共戴天。今马君赴柳城,若身陷胡奴之手,仪当奋身而救,岂会趁人之危,行此亲痛仇快之事?足下之议,再也休提。”
斗蓬人没想到本是激励的话,最终却坏了事,眼见阳仪心意已决,不禁长叹而起:“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子修兄他日必悔不当初。”
斗蓬人消失良久,阳仪依旧安坐不动,形如木雕,直至夜深……
两个斗蓬人再次从阳氏宅邸后院的小门闪出,左右窥探无人,迅速没入黑暗中,幽暗的巷子恢复平静。
而十余个甲士从暗处出现,打破了这平静,为首者竟是乌追。
乌追望望阳府,再看看斗蓬人身影消失之处,冷冷一笑:“真当白狼军无人乎,竟敢一再于襄平城出没,今日看你往哪里逃!”手一挥,率众甲士朝斗蓬人身影消失处追去。
过得一会,前方脚步杂踏,火光闪耀,巡逻军卒押着一个斗蓬人过来,远远向乌追禀报道:“禀报乌骑将,只拿获一人,另一人不见。”
乌追急问:“所拿之人是不是带铜面具?”
“正是。”
“好极,拿获正主就行,随从跑就算了。”乌追率众甲士迎上前,果然看到一个身穿斗蓬垂头丧气之人被巡逻军卒锁拿。
乌追兴奋地搓搓手:“将他的头抬起来。”
两个甲士抢上前将斗蓬扯下,露出一个带着铜面具的人。
“你这混蛋搅风搅雨也是够了!今日好教你落到我乌追的手里……”乌追伸出手,狠狠扯下面具——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丢到人堆里怕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如果是驿馆的驿吏看到,定会认出此人正是当日辽东侯大聚四方宾客时,某位神秘来客的随从。只可惜,乌追一行无人识得,只当自己逮到了大鱼,兴致昂扬押解此人而去。
黑暗中,一双冷冷的狼瞳注视着乌追一行远去……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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