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心中莫名一颤。因为白子涵也曾跟她说过同样的话,难道说,眼前这个男人也认识曾经的她?
思及此,陶沝立刻摆出一脸天真无辜状,无声地眨眨眼睛,然后冲对方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是这里的人。跟着,也不等对方再次开口询问,她已径自坐起身,佯装神色慌乱地去检查刚才掉落在一旁的粉盒——
其实她来此之前就特意将粉盒包得严严实实,因而粉盒即使落在地上也安然无恙。不过陶沝还是当着那个男人的面,装作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大大舒了一口气。
见此情景,那个男人又继续追问:“姑娘……是今日唱戏班子里的人?”
陶沝这次肯定地朝他点了点头,正要应声,就听到一个颇有几分耳熟的男声从后方先一步传来:“奴才给爷请安——咦,你,你这丫头怎么还在这里?”
闻声,陶沝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发现来人正是刚才那位丢下她而赶着跑去讨好贵客的势利眼小厮。
见状,陶沝心里当即“喀噔”了一下,直觉自己此刻的处境有些危险,但这样的担心仅仅只维持了一秒,很快就被一个绝妙的想法所取代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那名小厮嘴里接出下一句,陶沝这厢已流露出一脸殷切期盼,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万分热情地冲前者迎了上去,一把抓住那名小厮的手就是一阵声泪俱下:“这位小哥,奴家总算找到你了!”
“啥?!”那名小厮明显被她吓了一跳,连带刚才那个男人也因此多看了两人几眼,陶沝直接无视两人异样的反应,不管不顾地拉着小厮的手继续哭诉:“奴家从小走路就不太认得道,更何况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大户人家府邸,刚才你指着前面说左拐右拐,奴家一下子就转蒙了,本想在路上再找其他人问问的,可谁想这一路走来压根儿都没有看到什么旁人,刚才还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公子,所以……”
她尽量将自己形容得可怜兮兮,为的就是不让面前这两位主从她的话中挑出什么刺来。
那名小厮果然中招,对陶沝的一番话深信不疑。尽管他随后给出的反应是在眼里盛满了对陶沝的强烈鄙视,但碍着那个男人的面却也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恨恨地瞪了陶沝一眼:“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丫头,居然连路都会找不到!”
说完,又朝边上那个男人点头哈腰道:“这位爷,您怎么也在这儿?刚才江总管吩咐奴才去取的酒,奴才已经送到左侧厅去了,他们这会儿正找您呢,需要奴才送您回去么?”
他一口气说完,满以为对方会点头同意,谁想却遭到了那个男人的无情拒绝:
“不用了,爷不过是因为今日这些戏文在京城时也曾有听闻,这会儿再听便有些闷了,不如出来到处走走,待会儿再回侧厅——”
话到这里,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眼光又重新落到了陶沝脸上,颇具深意地一笑:
“对了,既然这位姑娘不认得道,你若无事就负责送这位姑娘去她该去的地方吧,也免得误了什么正事……”
“嗻!”小厮这声应得似是有些不甘不愿,但谁让对方好歹是主子呢,遂只能从命。
陶沝这厢也是一愣,继而便十分配合地露出一脸羞赧状,朝那个男人冉冉下拜道:“多谢这位公子爷!”
说完,连她自己都被自己那酸爽的语气雷得想当场吐了。
那个男人倒是好脾气地回她一笑,陶沝赶紧再配合地红着脸低下头,将一个从没见过什么男人的娇羞小女子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而站在旁边将这一幕全看在眼里的小厮见状,自是认为陶沝这是有心想攀高枝,嘴角立刻划出一个不屑的弧度,随即便引着陶沝往另一条路上去了。
待走出老远,陶沝无意间一回头,却赫然发现刚才那个男人竟然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的背影,神情也是琢磨不清。
陶沝心中没来由地一惊,当下立刻回过头去向那名带路小厮打听:
“这位小哥,奴家听说你们府里今日招待的这些贵宾都是打京城来的达官贵人,该不会就是刚才那位吧?”
“哼——”那名小厮大概以为陶沝是急着想攀上高枝才向他打听刚才那个男人的身份,口气十分不屑:“我劝你最好还是停止那些不必要的心思,就凭你这样的长相,那位爷怎么看得上?”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一些,又补上一句:“好吧,反正告诉你也无妨,今日的确是有位贝勒爷从京城过来,但却并不是刚才的那位爷……”
“京城来的贝勒爷吗?!”陶沝佯装惊呼。“原来是这么高贵的身份啊?难道是当今的哪位皇子么?”
如果她没记错,数字军团中目前被封贝勒的就只有四五七八四位皇阿哥,难道会是其中一位?可是听刚才那间房里两人的对话,那个被称为“贝勒爷”的干练男声似乎并不是四五八中的任何一位,难道说,会是那位她至今没能见过几次面的七阿哥么?
还不容她多想,那名小厮就已毫无悬念地打破了她的所有猜测——
“你胡说什么呢?谁说只有那些皇子才能被封为贝勒,那些亲王、郡王的子嗣也同样可以封为贝勒啊……”
“咦,原来是这样?”陶沝被他说得一滞,旋即便立刻明白过来,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听这人话里的意思,来人必不会是数字军团的某位皇阿哥。看来真的是她想多了,那些数字军团的皇阿哥们哪能不经康熙皇帝的同意就随便出京城嘛!
思及此,她又立刻换上一副无比崇拜的表情继续追问:
“小哥你知道的还真多!奴家真的什么都不懂呢!对了——”她停了停,有意无意地地把话题重新往刚才那个男人身上引:“……刚才那位爷应该也是位贵人吧?奴家之前吓傻了,他方才问奴家的话,奴家都没敢开口,会不会因此得罪他啊?”顿一下,又装作担惊受怕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听人家说,这些主子的脾气都十分古怪呢……”
“你放心!刚才那位爷并不是正主,他是随贝勒爷一起过来的,听说是贝勒爷的哥哥……”那名小厮表现得一脸不以为意。“更何况,他能不能记得你都是个问题……”
“哎?他是贝勒爷的哥哥?”陶沝的脑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难道,他不是贝勒吗?”
“蠢货!”那名小厮立刻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谁说贝勒爷的哥哥就一定也是贝勒爷的,皇上若不赐封号,是贝勒的哥哥又能怎样?”
“噢——原来是这样啊!”陶沝回过神,也骂了自己一句蠢,而后又一脸谄媚地继续拍某人马屁。“小哥你懂得好多哦!你在这府里待了这么久,一定见过好多达官贵人吧?”
“那是!”这话听得那名小厮心里很受用,当下更加洋洋得意地自我夸耀起来。“不是我自夸,我在这府里见过的贵人可多了去了,别说这些什么多罗贝勒爷了,就连当今万岁爷和太子爷我都亲眼见过呢……”
“你说什么?”陶沝抱着粉盒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而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劲,又赶紧恢复适才的羡慕语气:“这是真的吗?”
“自然!去年这个时候,万岁爷南巡,当时就是住在我们这儿的——”一说起这事儿,那名小厮似乎表现得甚为自豪。“我们家老爷可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万岁爷可器重他了,还与他一起用膳呢……对了,我记得那位太子爷当时也对我们这地儿的名产小吃很感兴趣,还吩咐人去买,江总管那时是命我去跑的腿……”
汗!替人跑腿买东西而已,这竟然也值得夸耀么?!
陶沝心中暗暗腹诽、鄙视,但脸上还是维持刚才的羡慕崇拜状。“那太子爷当时一定有重赏小哥吧?”
“嗯,倒是打赏了一些银子……”出乎意料的,说起自己被打赏的事,那名小厮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和之前一样激动得意,反而还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不过有点很奇怪的是,我那天买去的东西,太子爷自己好像一口都没有吃,而是在出行时,把那些东西全都扔到河里去了……”
嗨?!
陶沝的嘴不自觉地张成了“0”型。这家伙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吧?!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眼见陶沝此刻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名小厮也像是寻到了知音,瞬间又滔滔不绝地往下说道:“我记得当时江总管还问那位太子爷说,是不是这些东西不合他的口味,没想到那位爷却说了一句什么‘流光再现,逝水重归’……唉——反正我也听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的确是说对了,这些主子的癖好有时候真的是让人难以理解……”
陶沝没再理会他的碎碎念,她只好奇那个人为什么会把那些小吃美食都扔到河里去。以前只听过人家往江里扔粽子祭奠屈原,难道他往河里扔那些小吃也是为了要祭奠谁么?
会是……为了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