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
“这位是……”
陶沝听出她是在问自己,本能地抬眼瞄向对方,没想到这一瞄却是令对方当场失色,连带语气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惊讶、纠结:
“没想到遥儿妹妹也在这里,表哥他今日怎么舍得带你进宫来了?”
“遥儿?”宜妃兀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神色当场一凛:“瑾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八福晋被她问得明显愣了愣,继而迟疑地反问道:“难道表哥他什么都没跟姑姑你说么?”
此语一出,宜妃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而陶沝这厢微微滞了滞,旋即便果断抢在宜妃再次开口问话前主动朝八福晋福身行礼:“奴婢绛桃给八福晋请安!”
“绛、桃?”八福晋显然是被她这个自称弄懵了,看向她的表情也变得极为疑惑:“你不是遥儿妹妹?”
没等陶沝回答,芷毓那厢已抢先插话:“八嫂怕是误会了,这位绛桃姑姑是乾清宫新晋的宫女,并非九爷新纳的那位庶福晋!”
“你说什么?”八福晋被她给出的这个答案弄得明显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该不会就是他们嘴里提到的那个和遥儿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宫女吧?”顿一下,又加重了一分语气,“且把头抬起来让本福晋瞧瞧清楚——”
她这话带着一丝小小的威胁,令陶沝不由自主得全身一僵,但很快,她便恢复了正常,铆足勇气慢慢抬起头,佯装一脸无辜地迎上对方的视线。
见状,八福晋那厢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神色也开始变得琢磨不定——
“我原本还以为他们只是以讹传讹,但现在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边说边若有所思地盯着陶沝上下打量,眼光幽幽闪烁,显然是对陶沝抱持了极大的好奇心和探究之意:“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和当年那位衾璇妹妹长得如此相像之人,而且也身在这皇宫之中,若非表哥已经认定了那位遥儿妹妹,恐怕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呢……毕竟,你若是和那位遥儿妹妹放在一起,乍看之下也是难辨真假的……”
这句话里显然包含了不少歧义,宜妃和芷毓两人均是听得一愣。芷毓那厢率先插嘴反问:“八福晋这话是何意?难道……”
她的话只问到一半便自动噤了声,似是有所顿悟般转过脸去观察座上宜妃的反应。
而宜妃这会儿大概也察觉到了八福晋话中有话,脸色明显变得比刚才暗沉许多。
陶沝咬咬牙,继续在众人面前保持无辜状,但八福晋那边却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只停了一会儿便又将矛头继续对准她:
“我听他们说,你应该也是才入宫没多久吧?也不知你家现在何处,是做什么营生的?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没有?”
她提出的这一连串问题让陶沝自觉郁闷不已,倒不是因为答不出,而是因为她已经重复回答得快要吐了。可惜一旁的宜妃和芷毓两人这次却好像并没有帮她解围的打算,陶沝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答话:“回八福晋,奴婢以前的那个家远在南方,早年间遭遇天灾,如今仅剩下奴婢一人而已,好在来京后蒙那位隆科多大人不弃,将奴婢收作了养女,如今奴婢也算有了新家,不过除了隆科多大人和他新纳的那位夫人,奴婢压根儿不认得新家里的其他人……”
陶沝说这话的语气相当恭敬,但话的内容却让那位八福晋听得嘴角抽搐不止。她自然是听出了陶沝话中暗含的不满,目光略带深意地再度在陶沝脸上定格勘察,似是想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但都被陶沝极好得掩饰过去了。
末了,八福晋突然从嘴里溢出一声轻笑,带着些许自嘲:“姑姑切莫多心,我不过是想知道你和遥儿妹妹长得如此相像,两人之间会不会是存在了什么亲近关系,诸如亲戚之类的——”
这话让坐在一旁的宜妃和芷毓两人也暗暗竖起了耳朵。
陶沝愣了愣,旋即便立马否认:“八福晋说笑了,奴婢一介草民,还是汉人,又怎么可能跟九爷的那位庶福晋扯上瓜葛?奴婢也断不敢做此等痴心妄想……”
她说着,对上八福晋那一脸“真是这样吗?”的嘲讽表情,努力维持平静的答话语气:
“奴婢的年纪虽不大,但这些年也在各地见过不少模样相似的人,这些人当中尽管有不少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但更多的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陌路人,因此,即便奴婢和原先那位九福晋、或是现在这位九庶福晋长得一模一样,其实也证明不了什么问题……何况,依照奴婢先前听到的那些宫中传言,原先那位九福晋是在三年前因一场大火而意外丧生的,而那个时候,奴婢人正在广州四处讨生活,断不可能和那位九福晋扯上什么关系,虽说奴婢是在双亲遭遇不幸后才辗转去的广州,但也在那里待了不下六年,奴婢相信,那里应该有很多人都见过奴婢才是……八福晋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前去打听……”
辩论术里有一条至理名言,就是越没底气的时候,就越是要从气势上压倒对方。所以陶沝说这番话的时候,也坚定地贯彻了这条理论。她就不相信她说得这般绝对、笃定,这帮人还会留有继续追查她的心思。
果不其然,她这话才出口,八福晋那厢便立刻没了声音,反倒是座上方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宜妃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插进来冲八福晋问话道:
“瑾嫙,你也见过老九新纳的那名女子么?”
八福晋被她问得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换了个语气恭敬答道:“没错!表哥前些时候将她带去过畅春园,瑾嫙当时刚好也在……不过相比之下,瑾嫙还是觉得遥儿妹妹更像以前的那位衾璇妹妹,她可是连说话的声儿都和衾璇妹妹一模一样呢……”
“哼——”宜妃闻言,嗤声冷笑。“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身份不明的女子……”
“姑姑此言差矣!表哥他也是对衾璇妹妹一往情深,他还说,这位遥儿妹妹正是上天看在他一片赤诚的份上赐给他的礼物……”
“上天赐的礼物?”宜妃听罢再度冷笑。“哼……不要是什么妖物才好!”
此语既出,陶沝心中立刻跟着暗暗“呵呵”了两声,正想说宜妃这回还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没想到一抬头,对方的眼光俨然已落到了她脸上,陶沝心中猛地一凛,下意识地从嘴里迸出一句:
“八福晋说的极是!奴婢也曾听闻不少宫人私下夸赞九爷长情,对当年的那位嫡福晋一往情深,真正是羡煞旁人呢!”
她刻意在话中带上了满满的倾慕之意,成功遭来了宜妃的一记冷哼。不过后者似乎并没有指责她痴心妄想的意思,反而将矛头重新转向了那位八福晋:
“既如此,那他为何到现在都不把人带进宫来给本宫瞧瞧,他眼里还有本宫这个额娘没有?”
“姑姑息怒!表哥他不把遥儿妹妹带来见您,想必也是另有打算!”眼见宜妃此刻真个动了气,八福晋赶紧开口替九九辩护,但她这话听在宜妃的耳朵里,反而有种火上浇油的味道——
“哼——本宫才不管他有什么打算,你回去替本宫给他传个话,让他尽快把人带进宫来给本宫瞧瞧!否则——哼!”
“……是!”八福晋见状赶紧应声,她的音量虽不高,但从她此刻微微翘起的唇角和袖管里紧握的拳头来看,似乎有种阴谋得逞的意思。
而在这之后,宜妃突然又将目光重新转向陶沝,出乎后者意料之外地将其率先“放行”:
“好了,你先下去吧!去仙蕊那儿记个名,让她帮着安排事情给你做……听明白了吗?”
“……”陶沝被对方这一突如其来的“善心”弄得当场懵住了,好半天才想起应声说好。
见此情景,八福晋那厢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宜妃眼下不容置喙的语气,终是什么也没说。
芷毓也是一样。
陶沝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三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行完礼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拔脚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