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足够的药物治愈他,让他再也没机会站起来!
当内心被恐惧充满之时,懦夫们通常会诅咒对手,希望对手会突遭横祸,借以逃避再次面对他的现实。即便自幼受到武士道熏陶的鬼子军官,也不例外。而事实上,此时此刻,张松龄的确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整个人躺在一张用步枪和背枪带临时拼凑起来的担架上,被孟老汉和他的“儿子”孟小雨两个抬着走。
即便从未学过一天医的孟老汉,也知道张连长昏迷的原因是由于失血过多。身上那件刚换上不到半天的新军装,已经彻底烂成了布条。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象骆驼的嘴唇一般向外翻着,有的看不出具体深浅,有的,却已经将肌肉下的筋膜给露了出来。
“爹,我怕!”孟老汉的“儿子”孟小雨不敢低头看担架上的那个血葫芦,却又忍不住想确定此人到底死了没有,一边走,一边流着泪叫嚷。
“别怕!咱们爷俩换换手,你抬前边,别回头就没事儿了!”孟老汉停住脚步,低声跟“儿子”商量,“他救了咱们所有人的命,咱们不能让他连个埋骨的地方都没有!”
“我来吧,让小伙子歇歇!”走在旁边的廖文化迅速抢上,从孟小雨手中夺过担架一端,“他不会死,比这重的伤我见多了,躺医院里头休息几天,就会活蹦乱跳地到处跑!”
话虽然说得肯定,他自己却忍不住低下头,借助周围的火光,用眼睛不断往张松龄的鼻孔处瞄。直到看见对方的鼻翼还在微弱地抖动,才终于松了口气,迈开双腿,用最快的速度往营地方向走。
“他还在流血……”孟小雨指了指地上的血迹,带着哭腔补充。担架上的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脸已经白得象草灰一样了!血却依旧从伤口处往外淌,滴滴答答,仿佛永远也淌不完一样。
“没事儿!他血多!”廖文化嘴硬,扯开嗓子反驳,“你害怕就躲远点儿,别老跟个娘们似的说丧气话!”
孟小雨被骂得不敢抬头,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巴。走在前面的孟老汉却突然又停住脚步,大声说道:“不行,得想办法给他止血。他的血再多,老这么流下去,也支撑不住!”
“还用你说!”廖文化竖起眼睛,破口大骂。 “要是有办法给他止血,老子早给他止了!你到底想不想抬,不想就赶紧换人。老赵,老赵……”
一名姓赵的排长小跑着上前,推开孟老汉,抢过担架。刚才陷入重围之时,很多弟兄都受了伤。卫生员随身携带的止血药和绷带早就消耗干净了,眼下根本找不出任何东西来帮助张松龄,想要救他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抬着他快点走完剩下的两里多山路,赶到核桃园营地。那边还有昨夜从鬼子手中缴获的止血药和纱布,能让他不至于立刻就血尽而死。
才走了几步,担架又被十几名弟兄拦住。石良材拎着一段血淋淋的绷带,低头去裹张松龄的大腿。“先用这条将就一下,老赵,老廖,咱们几个轮班。快点儿走,到了营地就有新绷带了!”
“用我的!”“我这还有一条!”“我身上的伤已经不流血了,拿我的!”其余十几名弟兄也纷纷递过绷带,交给石良材替张松龄包扎。都是他们从自己身上解下来的,湿漉漉的,除了血迹之外还带着体温。
“我这有一条!”“够不够,我的伤口也没事儿了!”更多的弟兄围上来,递给石良材一条条染血的纱,满脸期盼。
这种做法,造成伤口感染的机会非常大,可大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求小张连长不要因为血液流干而死去,只求小张连长还能有机会爬起来替大伙写家信。很快,张松龄就被从头到脚包了个遍,整个人如同一个血色的蚕茧,只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还没来得及长胡须,双唇上方只有一层软软的细毛。
赵排长身上也有伤,坚持抬了三百多米,脚步就开始踉跄。石良材快速替下了他,另外一名弟兄则替下了满头大汗的廖文化。不久,石良材也开始踉跄,胳膊处伤口迸裂,血流不止。孟老汉上前替下了他,孟小雨又轻轻夺过了担架的另外一端。
爷俩儿是常走山路的,担架远比廖文化等人抬得平稳。血红色的“蚕茧”不再晃动,张松龄的脸也再度被火光照得明亮起来,隐隐透着几分英气。
他长得很耐看!孟小雨又壮着胆子朝蚕茧的脸看了一眼,心中悄然承认。紧跟着,一股异样的感觉就从她心底涌起,**辣地涌遍了全身。
那种感觉,有的人一辈子也许只有一次。有的人几辈子都未必能有一次。然而一旦感受到了,便会铭刻在心,一生一世无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