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子,养大了两个女儿和姜根保这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战乱中死了一个,剩下一个嫁得远,就算近,也总是出嫁女了,按风俗只能算亲戚。
按照常理,六婶的身后事当然是姜根保来办,姜根保给六婶送终,可眼下姜根保根本来不了,从被打倒以后,村里人也只知道个结果,人在哪儿他们无从知道,一帮山村里的老百姓,想打听都没法打听。
姜茂松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多说。姜根保人在东北的一个农场,也不算坐牢,干校,限制自由,学习改造。他们几个老战友,已经想方设法改善他的处境了,可眼下六婶去世,想叫他回来给六婶送终实在不可能,就算他们有法子让他获得批准,时间上都来不了。
“平安,粥煮好了,你练完拳自己学着炒个鸡蛋,妈妈不舒服随她多睡会儿,她要是醒了,你跟她说爸爸去六爷爷家一趟。”
六婶去世了,姜根保还不在跟前,不管怎么样,作为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又是本家同宗,他得去看一下,好歹尽一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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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花也没睡多久,平安打了一会儿拳,洗漱完了跑进厨房想炒鸡蛋,刚从角落的瓦罐里掏出四个鸡蛋,一转身便看到妈妈起来了。
“妈妈,你起来了?”平安赶紧跑过来,十分关切地问:“妈妈,爸爸说你不舒服,让你多睡会儿,你怎么啦?”
田大花莫名一窘,心里默默把某人埋怨了一遍,笑着说:“没怎么,不碍事的。你爸和你爷爷呢?”
“爷爷刚起床,在他屋里听收音机。我爸出去了。”
平安就把刚才的事情跟田大花讲了一遍,田大花听完点点头,自己走进厨房炒鸡蛋,叫平安先去盛粥准备吃饭。
早饭他们没等姜茂松,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姜茂松才回来,回到家里先去洗了把脸。
“茂松啊,你六婶老了?”姜守良过来问。
“嗯,今天五更的事情。”
田大花去给他热了饭,他一边吃饭,一边就跟田大花和姜守良说起六叔那边的事情。
别的事情都好说,村里一向和睦互助,本家本姓的,六婶的身后事大家都能帮着操办,可说到送丧,总得有人当孝子,六婶自己是有儿子的,只是姜根保现在不能来,姜根保自己也有儿子的,姜铁蛋,现在改了正经的大名叫姜明刚,就在村里好好住着呢。
按照农村的风俗,长子不能给父母送终,那就由长孙代替,只要有长孙,就算还有别的儿子,也没有别的儿子做大孝子的道理,农村在丧事上尤其保持着传统的伦理风俗,讲究长支,长子长孙。
而姜根保又是独子,他不能来,那论理就只能是姜明刚,也就是铁蛋,以长孙的身份摔盆送终。
可是姜铁蛋……他都多少年跟六叔六婶不往来了,跟生父姜根保也早就断了往来。这孩子大名取了个“刚”字,可真没叫错,为人脾气太刚硬,六婶这段时间病重,不是没想过孙子,他们家可就只剩下铁蛋这么一条根了,哪能不想啊,甚至六婶病重,近房妯娌还有人悄悄去劝吴翠芬,说那毕竟是她那么多年的婆婆,她又没改嫁,等于还是姜家门上的人,应该宽容大度,冰释前嫌,去照顾六婶才对。
对此姜铁蛋这些年就是一个态度:我跟他们一家,早就断了往来了。他们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姜铁蛋心里的怨恨丝毫没减,也主要是因为他从十四岁带着吴翠芬分家出来另过,后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六叔六婶也没帮衬过。等到后来六叔六婶回味过来,再想笼络孙子的心,再想帮衬照顾,姜铁蛋自己已经立了起来,根本也就不接受了。
听说姜根保在他们分家出去之后,因为姜茂松当时的调解,是付了一段时间的抚养费,也不知坚持付了多久,姜铁蛋这孩子,可以说都是靠的他自己。
这年月日子穷,别人有爹妈管都艰难,何况他一个少年,自己养活自己和吴翠芬,自己成家立业娶媳妇,比别人多吃了多少辛苦,个中艰辛滋味,别人哪能体会。
“那四叔他们现在是个什么主张?”田大花问。
“他们还能有什么主张?”姜茂松苦笑。
村里对这事情的主张很简单,于情于理都该让姜铁蛋回去摔盆送丧,只是没人能说动他,六婶过世后,本家近房都主动上前了,姜铁蛋却压根没去。
山里人心善,传统的想法就是重视伦理血脉,总觉得人死为大,总还是血脉相连的至亲骨肉,是他亲奶奶,人死了不该再念什么旧恶。许多人都都觉得,姜铁蛋应该回去给六婶送葬。
甚至有人觉得,作为亲孙子,作为晚辈,他就应该在奶奶病危时主动上前,等到人都死了他还不去,不应该。用一些人的话说,那怎么说都是他亲奶奶,怎么能跟死人计较呢。
姜铁蛋的处事风格,太刚硬太偏激,现在村里各家长辈们的舆论几乎一边倒——其实做长辈的,不管有意无意,总还是更加维护“长辈”二字。
“四叔找我去,大概一方面是因为我和姜根保总还是比别人多一份交情,想让我给个意见,帮他们主事;另一方面,也是知道当初你和我对铁蛋这孩子多少伸过援手,帮过他,加上他们觉得我的身份说话更有分量,我说话他应该能听,就想让我劝劝铁蛋,叫他回去给六婶摔盆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