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相较于来时,此番撤退实在是路途迢迢,数千里经由皆是远僻的穷州府,但也正因为远僻,才得以避开大华各地驻军所在,一路未遇追捕。
如今已出神哨营暂扎的下河郡,只要不遇着千人以上的善战之兵,端木玉的安全算是无虞了。
晌午过关时风雪便停,这会儿行了两个多时辰,早已远离人迹。眼看天也快黑了,百余人分成五组在旷野中搭起了帐篷、小灶,准备歇脚进食了。赶了整一日的路,人畜皆饥饿疲乏,再不歇下,明日便走不动了。
五组人呈“十”字驻下,京畿营、摘星阁、徐家、通兑钱庄拱卫着中间的端木玉小帐。
小帐外,谢天邀、穆桒几人围着石灶烤着火,不时翻动着铜釜中的肉块,好一会儿,谁也不说话。
肉香四溢,众人无甚表情。
“我在想,神哨营怎会突然直捣居合苑。”终是端木玉挑开了话匣。
这些日来,大家嘴上虽不曾说过甚么,然,徐啸钰仍是感觉到谢天邀等人待自己已不如初时那般友好。
居合苑是他给端木玉等人安排的住所,这件事鲜为人知。可瞧着当夜的架势,神哨营显然知晓内情的。倒不是说徐家一定有人出卖了他们,但干系总归是逃不脱的。
谢天邀、穆桒他们是这么想的,徐啸钰何曾不是。“簌野,会是你么?”他不止一千次在心里问。
此事如隔膜,若不及时捅破,日久必生嫌隙。
徐啸钰正低头思索着甚么,忽听端木玉说这一句,即时站了起来,形容严肃,欲言又止。
“徐先生,坐啊,不必起身。”端木玉笑笑道,“这些日子你和徐三先生都有些惶惑,玉不能及时解,是我之罪。”言必,
隔着釜鼎朝对坐的徐啸钰、徐啸依作了一揖以示歉疚。见徐啸钰兄弟又要起身行礼,他即忙摆了摆手,摇头道:“两位无需拘礼,玉也算半个江湖人,我们都随性着些罢。”
待二人坐定,端木玉又道:“首先,玉既敢去若州,自是对你们徐、安、陈三家绝无半分怀疑。三位皆我厥国皇族后裔,你们对端木氏的忠心自不消多说。再者,三位均是江湖名宿,行事之精练,也绝不至于在此事上出纰漏。”
他的这句话,算是给徐啸钰、安乌俞、陈近北三人先吃了颗定心丸。谢天邀几人听了,脸色也舒缓了不少。
端木玉低头看着石灶里的炭块,皱眉沉吟道:“你们不觉得张遂光在若州期间太安静了么?”
张遂光有盐帮和九殿,实力之强毫不逊色东道主的徐家,然,武林会盟期间他除打了几场擂赛,甚么也没做。
“这可不是他历来的行事风格。”
论野心,张遂光比徐啸钰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错,当时摘星阁的确发现了很多九殿的人在若州城内活动。九殿四堂中有个地狱堂,他们寻人追踪的本事不在我摘星阁之下。若提前知晓些内情,盯紧我们这边几个紧要的人,顺藤摸瓜寻到居合苑,安某自问,摘星阁多半是办得到的。由此观之,九殿的人亦有可能为。就是不知... ...”
端木玉打断了安乌俞的话,接茬道:“张遂光原本便是我和胥先生扶持起来预备对付大华朝廷的,虽不曾见过面,然,他于我的性情,多少是有些知晓的。”
陈近北、徐啸钰、安乌俞几人被这讯息惊得不轻,显然是毫无预料。
“张遂光现在势力壮大,已成嗜主之狼,把我栖身之地给到神哨营定是他所为!”端木玉斩钉截铁为此事做了个总结。
有实力,有动机,又能从中获益,“恶人”是谁其实并不难猜,但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宜把它挑破。眼下一行人已离开了下河郡,不需要这么多人护卫,而且端木玉还有其他未竟之事要人去办,眼下就是挑破它的好时机。
“叛徒!”徐、安、陈四人(徐啸钰、徐啸依)几乎异口同声咒骂道。
四人均脸色铁青,握手成拳,显是被气得不轻。
“徐先生、安先生,我们离开下河地界已脱险境,此去沙陀,玉欲乔装成皮货行商出关,有陈先生的人随行足矣。”端木玉不给他们接话的机会,接着道,“长途行走,人多了反而引人注目。”
徐啸钰、安乌俞听了,眸中失落之色犹如实质,然,端木玉所言句句在理,他们不能反驳,不敢反驳,也不该反驳。
就在二人神情萎靡,脸露惴惴之际,端木玉攥了攥手里不知何时捡起的枯枝,沉声道:“有一件难为之事劳烦二位去办。”
“皇上请讲!”徐、安二人立马起身弓腰应答道,“我等必万死不辞。”
先前那么大个差事办砸了,二人心里滋味如何,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如今主上仍愿以事相托,他们实在求之不得。
越难为越好!
端木玉站起身,正色谓二人道:“玉想让两位联手,帮厥国除掉张遂光,你们办得到么?”
若数他心里最讨厌的几人,张遂光至少能排在青玄之后。这样的人,不该活在世上。
徐、安二人对视一眼,双双执手回道:“定不辱命!”
言语铿锵,神情坚定。
“咔!”端木玉手上的枯枝应声断成了两截,随后,自其嘴中传来一句冷冷的“叛我者,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