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吸了一口凉气,他原本就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信使,肯定不简单,当时还为忘了问他名姓,而惆怅半天,今曰再听他这语气,能够在他面前如此淡定,用过如此口气说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信使。
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倒也并不急着问他的名姓,当即装傻,摇头道:“当然不是,我是好奇一问。”
“使君言笑了。”
来人脸上仍旧带着微笑,自信满满地伸手指指东向,道:“联军今曰无功而返,断无再有卷土重来之能,这一点,使君恐早知吧。”
吕布大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问道:“司徒遣你前来,果真是知人善用。对了,我看你也不是信使吧。”
“不敢,在下姓杨,名修,尚未取字。”
杨修!
吕布在心中稍一默念,不由暗地里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竟然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杨修?其父杨彪,祖父杨赐,曾祖父杨秉,曾曾祖父杨震,俱都位至太尉,家世可谓显赫。
这么一位家世显赫的年轻才俊,竟然会为王允所用,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对!
吕布只是转念之间,就醒悟过来,杨修之父杨彪,此时正居司空高位,没有他的首肯,杨修又如何会成为司徒王允的信使?
沉吟间,吕布嘿嘿一笑,道:“此番前来,是你之意,还是司空之意?”
杨修倒没有丝毫迟疑,干脆至极地答道:“王司徒需人送信,刚好在下要自洛阳返回关中,家父就让在下跑上这一趟。”
“原来如此,司徒和司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杨修对吕布此话笑而不答,反而低声问道:“此间事了,使君是北返晋阳,还是西去洛阳?”
话刚说完,他不待吕布答话,又赶紧补上一句:“此乃在下好奇一问,非关家父与司徒。”
吕布瞪了杨修一眼,问道:“北返又如何,西去又如何?”
杨修双眼放光,就连俊美的脸上,灯烛照映下,也隐现关泽,想也不想地答道:“如果北返,就是使君意欲跳出诸事外,坐山观虎斗;如若西去,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好戏?!”
吕布双眉一掀,脱口问道。
“当然,俗语云:请神容易送神难,用在此时,甚是恰当。”
吕布面上毫无异色,心底里,却已是骇然。
他早知道杨修极有才华,可据史所载,更偏向于将他归入为人聪明而又太爱出风头之列,说到底,还是认为他只是小聪明,而不是像贾诩那样具有大智慧。及至今曰一见,才知他自后世带来的认识,还是小觑了这位年纪轻轻的才俊。
今曰关东联军不战而退,杨修就认定关东联军已再无作为可能,这事在吕布看来,倒不算什么;可杨修说出“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就说明他对西凉军即将面临的困境,也有深见。
这可不是他在司徒王允身边,或者是在司空杨彪身边,听一听,就能听来的见识,而是他自己的卓识远见。
吕布是有后世带来的先知优势,以及多出来的两千余年经验积累,才具有这般洞悉前尘迷雾一般的远见卓识,而杨修,所见竟然能如此深远。
更难得的是,他此时才不过十多岁,尚未行冠礼,也就是不到二十。
沉吟片刻,吕布不置可否,哈哈大笑,调侃道:“难不成你是畏巍巍太行山道如虎,所以总想着忽悠我带你西行回到洛阳,以免一路跋涉之苦?”
杨修一愣,旋即讪讪笑道:“这个,使君说笑了。”
再谈片刻,杨修识趣地辞别离去,吕布独坐无趣,信步出门,不自觉地登上高高的关墙,看着皎洁月光笼罩下的近山远水,自顾发呆。在他身后,跟着宋宪和侯成,及十来名亲卫,个个如木头桩子似的,沉默不语。
天上圆月当空,挥洒下如乳般的光华,笼罩在千山万水上,为之镀上一层乳白色的光甲。
同样的月光,照耀在同样无眠的卢植身上,所不同的是,他是驻马于关东联军大营外的一处低矮山丘上,眼望着远处巍峨如卧虎的虎牢关,眼神中带着痴意。
其实,在他心中,他看着的,不是虎牢关,而是天下第一城,洛阳。
他离开洛阳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足一年,可在他的心中,却像是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一样,久远到了他迫切想要回去看上最后一眼的程度。
在身后,同样立有三骑,三人立于马旁,正是他的学生刘备,以及刘备的结义兄弟关羽和张飞。
刘备显得极有耐心,恩师卢植不动,他就站在马旁,也一动不动,身后的二弟关羽,也没有任何响动,可三弟张飞,却没个消停,不停地扭身左看右看,左右脚交替踏着碎步。
良久之后,刘备听到卢植谓然长叹一声,忙抬起头来,正见到他招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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