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儿道:“是的。梅儿。小动物们总是无忧无虑的。尽管它们认为这棵树就是整个世界,但它们并不在乎,它们每天都在欢乐的歌唱,在树上跟其它小动物们一起尽情地玩耍——”
梅儿微微点头,注视着窗外墨绿色的巨大的树冠的某一个点,像是在出神——
我的臂膀用力揽了揽她,轻声道:“梅儿,我们把窗户关上好不好?………”
“没事,让我再看看………”她轻声说,目光停留在树冠上——
我喔了一声道:“那好吧。不过不能太久喔,要听话………”
“铭铭………”梅儿轻声说,“我死了你还会想我么?………”她收回目光,仰脸看着我——
我的心一阵抽搐——
“傻瓜,”我强装笑颜道,“怎么会呢?医生说我们还有很大的希望呢!………”
梅儿看着我的眼睛说:“别骗我了,铭铭………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也许就在某个深夜里,或者某个清晨来临之前………”
我的嘴巴动了动,喉结上下剧烈蠕动,想安慰她,却不知说什么,我怕我一出后,喉头就哽咽了——
我不想在这个夜里让气氛变得那么悲伤与绝望——
或许是担心会把我弄得悲伤了,梅儿没再往下说,我也没说话,俩人面朝窗户偎依着——
仲夏的夜太美,夜空太美,梅儿原本应该带着美好的憧憬仰望这样美的夜空,可是残忍的是,这样美的夏夜这样美的星空与月色,她还能看到几回?——
俩人就这样静默得坐了一会儿,我把窗户关上了,把窗帷拉上了——
搀扶梅儿在床上半躺下,她突然拉住我的手,看着我小声请求说:“别走………就这样坐在这里陪着我,好么?………”
我俯身,朝她呡唇一笑道:“傻瓜,我不走,今晚我当班,我只是想去把折叠床打开,今晚我就睡在你床边………”
“等会再打开折叠床好么?现在就这么坐着陪我………”梅儿说。
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笑着道:“恩!听你的!我就坐在这里,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
“别走………”
“傻瓜,我不走,不走………”
梅儿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双眼睛紧看着我说:“你能过来一点么?………”
我又坐近了一些,我俯过上身,带着笑容看着她——
“够近了吧?嘿………”我道。
梅儿“嗯”了一声,朝我崭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她看着我说:“能把口罩取了么?………”
她真得太虚弱了,如果连续说几句,都感觉她在喘,气够不用——
“不要吧?我怕我呼出的气体里有感冒病毒………”我看着她道。
梅儿说:“没事。我知道我没几天了,把口罩摘了吧?………”
“傻瓜,你说什么呢,”我嗔她道,“这个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还咧嘴朝她笑了一下,可心里却痛得一塌糊涂,我能假装不知这个事实么?——
见梅儿仰脸期待着,我只好伸手慢慢把口罩解了下来——
“好了。”我道,又咧嘴笑了一下,我感觉脸部肌肉僵硬——
梅儿握住我的手,虚弱地说:“过来一点好么?让我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鼻子高得像个希腊人,呵呵——”我看着她,抬手摸了一下鼻子——
但我还听话得靠近了她——
梅儿的表情很庄重,像是一个收藏家手持放大镜在鉴赏一件珍贵的美玉——
“让我好好看你,铭铭,”她端详着我的脸,虚弱地说,“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怕我会忘记你长什么样了,我好害怕………”
我脸上的笑容还是凝固了——
“别说胡话了好么?梅儿………”我看着她道,双手轻轻扳住她的双肩——
我无法形容我的手掌触摸在她双肩上的感觉,完全是触摸在肩峰的骨头上的,没有了肌肉,更别提什么肌肤的弹性了——
我鼻子发酸,眼中发热,强忍住还没淌下泪来——
梅儿端详了我一会儿,那种眼神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像是要把我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或者心里似的——
尔后她慢慢抬起手臂,用指腹触摸我的额头,在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向下触摸我的眉骨,我的浓眉,我的眼睛,我的鼻梁——
她微闭着双臂,像一个盲女一样想通过触摸一个人的无官,把这个人的长相牢牢地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