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没有安慰他的不幸,没有倾听他的哭诉,甚至连见都不肯再见他一面。
他不顾一切的想冲到他面前,问一句“为什么”,说一句“师傅,你不管我了吗”可是这个他向来横行无忌的庄园,此刻却处处都成了禁地。
他的师傅,真的不管他了。
丫鬟仆役对他的态度从阳奉阴违到不闻不问,从冷嘲热讽到拳脚相加,最后在一个寒冬将他赶出山庄。
那是他第一次下山,山下的世界和山上一样冰冷。
天真可爱的孩童用碎石瓦片驱赶他,善良勤劳的姑娘用夹着碎冰的河水泼他,淳朴憨厚的村民拿着棍棒铁锹追赶他,要将这个怪物活活烧死……
十三岁的他赤着脚,一个人走在冰雪中,连对那个毁了他的人的恨意都开始变淡,心中只剩了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和惊惧。
只是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地,他总是想着,那个人一定不会不管他,一定会来找他,一定会来救他。
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要生很久很久的气,才和他说话,才吃他做的糕点。
然而没有。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等到那个人。
前世今生,他满脸血污的躺在床上,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便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他。
他出门时那一声叹息,便是他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很久很久之后,云寂才终于想明白,原来,对他翻脸的,并不是这个世界,只是这个人而已。
他无声而笑:原来十多年毫无保留的疼爱,竟会为了一张脸而改变。
如果这样的疼爱都可以是假的,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句话问的多了,他似乎终于变得铁石心肠起来,以至于当那对男女露出真面目时,他甚至都没有多少意外和愤怒,更谈不上恨。
他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可是当这个人再次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也许,他其实并没有长进多少。
云寂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这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高兴时对他爱如珍宝,一转眼就将他弃若敝屣!
他怎么可以想将他捧起来就捧起来,想丢掉就丢掉,他怎么可以在他好容易想忘掉他时,又这样蛮不讲理的出现在他面前!欺负他的娘亲!打扰他的生活!
云寂咬着牙,不依不饶的碾着嘴里那根修长的手指。
闷笑声入耳,感受着这男人胸膛的震颤,云寂气的眼圈发红,还没来得及将怒气全部转化成力气,下颌就被轻轻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松了口。
“牙长的不错。”
淡淡的评价了一句之后,男人脸上的笑容敛去,从云寂紧攥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指,将他按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掀开了他背后的衣襟。
男人看了很久,直到深秋的夜风将云寂吹得打了个喷嚏,才回过神来,轻轻盖上云寂的衣襟,问道:“起名字了吗?”
丑娘有些茫然的摇头。
男人道:“你既然说夫家姓云,那就叫云、起好了。”
云和起二字之间,微不可查的顿了下,似乎果真是临时意动取的名字,又或者是话到嘴边时,忽然改了用词。
丑娘低低的应了声“是”。
男人不再说话,指背在云寂的小脸上轻刮。
云寂愤然扭过头去,不理他。
男人再度失笑,又随即敛去,脸色恢复平淡,淡淡道:“不是他。”
他站起来,弯腰将云寂原封不动的送到丑娘怀里,丑娘呆呆接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男人直起腰,平静道:“打扰了。”
就那么转过身,毫不停留的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