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看着乌启道手里的玉佩, 潜帝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
两次了!
妈蛋两次了!
都是怎么去的,又给我怎么回来了!
內侍张成善解人意的递过来一盘桔子, 潜帝举起来却又强行忍住没扔出去, 而是开始剥,眼睛看也不看乌启道:“说!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这桔子剥的又重又急, 看得乌启道心惊肉跳,觉得他家陛下要剥的只怕不是橘子, 而是他这张老皮, 于是毫不犹豫、语速飞快的道:“云公子算到陛下在这里, 他现在正……有事在身, 所以托臣替他跑一趟。”
“算到?他怎么算到的?”
乌启道道:“就是用铜钱起了一卦。”
为了增加说服力,又道:“他起卦用的铜钱臣也带来了,陛下请看。”
捧着一把铜钱就要献上来, 潜帝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他收起来——这种东西, 给他看他又能看出什么名堂来?浪费时间。
道:“他算到我在这个茶馆?”
若那小子真能算出“一笑楼”三个字,岂不是和神仙没差?
“不是,”乌启道道:“云公子说, 陛下昨天在哪儿,今天就还在哪儿……臣就自己找来了。”
潜帝动作微微一顿, 他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一向嗤之以鼻, 认为不过是些障眼法, 不过是那些神棍用来骗钱的鬼蜮伎俩罢了, 这会儿忽然冒出一个小家伙, 就让他深信不疑,怎么可能?
赌马的事看似神奇,但那种地方,有太多的手脚可做——哪个赢就买哪个是不容易,但想要买哪个,就让哪个赢,却不难。
秦毅倒是可信,不会说谎,但问题是昨天云起那小子根本就没算卦,不过是认出了玉佩是乌启道的,秦毅这蠢东西就自己巴巴的把玉佩给送回来了。
而今天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巧的地方。
潜帝自己的性格,他自己清楚。在某些无关大雅的事情上有些执拗,譬如昨天在这个地方,拿玉佩去招人,不仅没把人招来,还憋了一肚子火,那么今天就非得在这儿,再来一次不可。
若有人堪透了他的性格,想猜出这一点并不难。
会想这么多,还真不是他做皇帝的天性多疑,而是以上种种,看似不可思议,却不是没人能做到,譬如……那个第一个告诉他云起小子有“道行”,勾起自己兴趣的家伙!
当然,那家伙是没有这么做的必要的。
见潜帝若有所思,下意识的将桔子扔进嘴里,乌启道松了口气,知道暂时逃过一劫,却听潜帝又问:“你说那小子有事在身,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那个……”乌启道嘿嘿赔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庙里的一些琐事……”
潜帝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答案肯定好不到哪儿去,手指遥点,道:“说,说,你说,我不生气。”
乌启道偷偷看了他一眼,道:“云公子他忙着……呃……教他的狗骑马……”
教他的狗骑马!
潜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堵在胸口,连声干咳,拿了拳头去捶:“没事……不生气,不生气,我不生气……”
不生气个屁!
猛地一拍桌子,伸手指向秦毅:“你你你你!就你!去给我把他弄来!”
妈的!老子不玩了!
秦毅皱眉道:“只怕云公子不肯……”
他若是愿意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皇帝都没能见到他的人了。
潜帝怒道:“这还要问我?你长这么大个儿干什么吃的!他要是不肯来,你就给我把他拎来!他怎么拎他那条狗,你就给我怎么拎他!反了天了!”
什么叫弄来不知道吗?
秦毅很想反驳一下,云起对那条小奶狗儿疼的很,从来都是用抱的,不用拎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反正那孩子,一看就知道不重,他不管是抱还是拎,都不成问题。
正要出门,却听潜帝又招手,道:“回来。”
秦毅回身。
潜帝沉吟良久,道:“你去问问他,今儿愿不愿意陪我逛庙。愿意的话,就带他过来,不愿意就算了。”
虽然接连两天没能见到人,但该了解的,也差不多都了解了。
或者是个高明的小骗子,或者是个真能掐会算的。
这在潜帝来看,没多大的区别,有本事就成。
至于性格,或者是名利权势,全然不在眼中,又或者是,太过轻狂。
若是前者,固然难得,若是后者,潜帝也不反感。
轻狂这种事,宛若美人颦眉,怎么样端看做的人是谁。
有本事的,轻狂些叫性格,没本事的,轻狂便是可笑了。
而那个叫云起的小家伙,能将他们这一帮子人耍的团团转,即便是轻狂,也是属于有本事的那种。
这就够了。
身为一国之君,他的时间也不是真不值钱,试探了两天也差不多了,也该干点正事了。
秦毅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转身离开。
……
京城到苦渡寺,不过三十里地,骑着快马,热热身也就到了。
秦毅到的时候,云起家的小胖墩,被一只狗可怜兮兮的扔在马背上的箩筐里,没人理会。
虽然还是叫的凄惨,但没了靠山之后,就没再没玩没了的哼唧了,偶尔才来那么一两声,而且还会壮着胆子将爪子搭在箩筐边上,向外偷看。
进步很明显。
云起他们则在玩蹴鞠。
他一个,他家六个小厮,再加上年纪稍大一点的几个“莫”字辈的和尚,凑成两队,在大殿前面疯跑,几个年纪太小的小和尚在一旁呐喊助威,比上了场的人还激动。
秦毅过来,云起很想假装看不见,可惜站在一旁的苦渡寺第一任主持普泓一声干咳,小和尚们一个个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一动都不敢动了,云起只好将手里的球扔给一旁的队友:“你们先自己玩吧!”
普泓微一躬身,转身进了大殿,小和尚们一声欢呼,又重新活了过来。
云起带着秦毅进了厢房,抹了把额头的汗,给自己倒了碗热茶,喝了一口见秦毅眼巴巴的看着,便顺手也给他倒了一碗。
秦毅两口喝完,又把碗伸过来。
云起腹诽了一句“大水牛”,到底还是又给他倒满,想着幸好他这儿的茶都是论碗喝的,要是换了那一口一杯品的,他还不得拿壶灌?
秦毅又是咕嘟咕嘟两口喝完,道:“你的茶叶挺好喝的,给我一点?”
云起不由再度怀疑起自己的相术来,相由心生,这个人分明应该是最不愿占人便宜的,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这么的……不要脸呢?
不过反正这种野山茶,寺里多的都可以当菜炒来吃了,便也不小气,将厢房里剩下的,连罐一起给他。
秦毅看来是真心喜欢,当下就收了起来,眉眼含笑,道:“陛下说,这次是你赢了,他约你今天去逛庙,让我来接你。”
赢了?
云起顿时傻眼: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随便胡说八道一句也被他说中?
算了!反正甭管怎么说,那劳什子国师是坚决不能做的!
也许可以用它,和皇帝老儿换个一年半载的大长假?
呃,等下,秦毅说,逛庙?
云起几乎立刻就想明白其中的意味,道:“现在去逛庙,会不会太早?”
秦毅道:“陛下应该是想要趁热打铁。”
趁热打铁云起也喜欢,这摊子事儿早点了结,他也好早点脱身。
潜帝这次的雷厉风行,实在是意外之喜,若是顺利,说不定他都不用批假回家过年,直接可以告老还乡了。
立刻高兴起来,问道:“逛那座庙?”
秦毅道:“陛下没说,但我猜,多半是明镜寺。”
“明镜寺啊,听说过,”云起道:“等我一会,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身是汗,难受的很……我很快的。”
秦毅道:“不着急。”
不着急?
云起扭头看向秦毅:不是说皇帝还等着的吗?这家伙居然跟他说,不着急?
云起忽然有点同情起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帝陛下了。
秦毅见云起一双眼睛直愣愣看着自己,顿时那张黑脸都透出几分红晕来,干咳一声,没话找话道:“听说明镜寺有一座梅园,里面种满红梅,就着雪景来看,最美不过。”
“听说?”
“听说。”秦毅迟疑了一下,道:“我不信佛。”
所以也很少去庙里。
秦毅语气中稍有不安。
云起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在和尚庙里说不信佛,这人是傻的吧?
他还不是不信佛?可他就从来不说!
……
流年那身衣服,走在外面依旧扎眼,自家的店铺不仅不能去,反而要躲着走……不过顾瑶琴并不缺少这方面的经验,找地方换了身布裙,便去打听铁匠铺子的所在。
打铁铺子和国公府,当然不可能同在一个城区,打听清楚后,顾瑶琴便雇了顶小轿,忍受着里面不知道多少人坐过的痕迹和气味,坐着轿向城西走去。
因为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等顾瑶琴快到地方的时候,离她离开国公府,都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了。
想着如今家里就只有一个流年信得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顾瑶琴不由有些心急,正要催轿夫再快一些,却感觉轿夫抬着轿子,快速让到了街边,然后耳边有“哒哒、哒哒”有节奏的马蹄声,不疾不徐的传来,听着很是悦耳。
顾瑶琴忍不住掀开轿帘,便看见一骑缓步而来,黑色骏马高大神骏,坐在马上的人身材伟岸,面容冷峻,气度沉凝,有一种如山岳一般的气势。
“秦毅。”
顾瑶琴低呼一声。
对于这位京城最出色的年轻男子之一,顾瑶琴想不注意都难,单从人品和能力上而言,便是皇子都没有能比的上的,更别提其他了。
顾瑶琴甚至还曾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嫁给他,只是很快又被她否决掉。
这人为人正直,责任心强,只要嫁给他,他就会护着你一生一世,有这样一个男人护着,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她是曾心动过,可是……
他再好,也只是一个臣子,他撑起的天空太狭窄,她胸中的千年文化、文明,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武将能承受的起的。
此刻秦毅的身侧,并行着一辆看似朴素,却比平常宽上些许的马车。
顾瑶琴不由微楞:这马车里是什么人,竟然要他来护卫?
是秦家的长辈或女眷?
此刻有要事在身,顾瑶琴也无心多想,目送他们远去后,就在巷口下了轿,付了钱。
顾瑶琴不敢走的太深,直接进了巷子最外面的铁匠铺,里面哐哐当当正敲着,学徒兼伙计看见客人进门,上前招呼,道:“姑娘您要点什么,镰刀、锄头、剪子,咱们这都有。”
顾瑶琴道:“请你们老板出来。”
学徒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一身布衣,看着也不像大客户,略有些不耐烦道:“师傅正忙着呢,你有事跟我说也一样。”
顾瑶琴沉声道:“我要打一样东西,事后有重谢……你做不了主。”
学徒见她不像是说笑,也没再坚持,高呼一声道:“师傅!师傅!有客人要打东西,您快出来看看吧!”
院内的敲打声戛然而止,半裸着上身的男人掀帘子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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