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富道:“大人放心,末将一直将这番话藏于胸中,唯有对大人说了这么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提及。”
胡楚元则相信,叶富多少对福建人是有一点偏见的,譬如说,船政学堂选派赴欧留学生的时候,广东籍的学员就一个名额都没有捞到,全部都是福建籍。
另一方面,叶富的考量也确实是站在更高的角度,想着一个海军统帅在想的事情。
胡楚元略加思索,和叶富道:“我倒觉得你和邓管带也不用急着效力于朝廷,我带你们去欧洲的时候,会想办法推荐你们在英国舰队实习留学。”
叶富却道:“我年纪已大,不如将机会留给邓世昌和吕瀚吧,这两个人都是很好的水师将领,且熟通英语,邓世昌以勇取胜,吕瀚以才取胜,且都是有气节血姓之的男儿。”
胡楚元笑道:“那就都去吧,反正刘步蟾那些人就要从欧洲回来了,他们回来,你们正好过去,大家轮换留学岂不是很好吗?”
叶富也笑道:“那就多谢大人支持!”
想当初,为了让刘步蟾等人到英国舰队实习,左宗棠、沈葆桢等人是煞费周章和苦心,好不容易才和英国人说通,按道理,这确实是很困难的事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叶富倒是觉得,只要胡楚元愿意去办,这事情反而会轻易很多。
叶富这个确实很奇特。
胡楚元愈加有些欣赏,就顺势问道:“船政学堂驾驶班的第一期学员中,你最看好哪些人,都有什么特点和缺点呢?”
叶富想了想,道:“论才干,刘步蟾第一;论根底,林泰曾第一;论勇武,邓世昌第一;论学识,吕瀚第一;论信义,叶祖珪第一。学堂毕业不易,人人都需要经过几番大考,十几次小考,其余的同学都可以值得重用。可我说的这五位同学才是人中龙凤,除此之外也有几个才能很特殊的,我却不觉得他们适合做将领。”
胡楚元微微点头,他已经知道自己要留下哪些人了。
他随即又想到一件事,就和叶富问道:“林泰曾是个粗心的人吗?”
叶富悄然一抬眼帘,诧异的问道:“谁说的,我所认识的人中,他绝对算是一个慎密稳重的人。”
“哦……!”胡楚元一时不语,他想,这么看来,林泰曾在刘公岛外触礁是场意外,可惜发生在一个很不合适的地方。
胡楚元觉得叶富很有眼界,对福州船政衙门内部的了解也颇深,就和他一直谈到凌晨才送他离开。
然而,在胡楚元内心深处,他也愈发觉得湘淮两系的内斗对国内海防产生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深思一番,他最终还是给左宗棠写了一封信,建议左宗棠以退为进,将福建水师和长江水师在名义上至于二线,让南洋水师南下广州,索姓都交给淮系自己去权衡,而他们集中精力筹办福建水师,再挪移旧舰给长江水师。
届时,不管是南洋、北洋哪边出事,那都是李鸿章的失策和过失,与湘系无关,和左宗棠更无关。
妥善处理好福州船政衙门内部的人事,也统一了大家的想法,胡楚元基本就控制住了整个衙门。随即,他开始将精力转向对衙门各局各厂的技术改造。
在他集中精力整改人事的时候,以华蘅芳、费恩茨、罗尔斯等人为首的技术团队也参观了衙门下属的各家工厂,并给他提交了一份《福州船政设施及工艺现况参观公报》。
一大清早,胡楚元拿到公报就仔细的读了一遍,并将华蘅芳、费恩茨、罗尔斯等人请到自己的书房面谈。
船政衙门起建至今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大部分的设备都是在十年前置办的,以法国设施为主。费恩茨等人认为,基础的一些设备是比较齐备,可整体的工艺和产品都太落后。
车床、磨床、钳台这些当然不是问题,可一些吊床、轧机就较落后,所产的火炮、蒸汽机都很落后,目前在欧美等国已经退出市场多年。
从一开始,法国人卖给福建船政的设施和工艺图纸就是落后于时代的,船政衙门经过十三年的发展,居然还在生产那些东西。
以火炮为例,目前上的世界主流大国都已经全面使用后膛炮,只有英国还在考虑前膛炮的部分优势,在后膛炮的基础上,德国和法国都已经向褐色火药发展,增加炮管的长度,以增加火炮的射程。
从前膛炮到后膛炮,从后膛炮到褐色火药,这基本可以算是两个代差。
以钢铁厂为例,福州船政目前还只能工业生产熟铁,不能生产钢材,所需要的铁矿石和煤矿都要和洋行购买,生产出来的熟铁比别人的钢铁还贵,且产量非常小。
将厚达二十多页纸的公报看完,胡楚元揉了揉眉心,心里也在寻思。
环顾整个中国,福州船政已经算是很先进了,可世界列强的那些军工厂相比,差距未免又太大。
他想,如果是沈葆桢和左宗棠看到这份公报,一定忧心忡忡的继续大力更新设施,重新聘请洋顾问,在船政内部生产……当然,他们必然要面对一个棘手问题,那就是钱从哪里来,朝廷的钱是一年一年的拨,不痛快,不能一次解决很多问题,只能慢慢来。
他不用在乎这一点,钱,他多的是,也有足够的办法让福州船政拿到一大笔融资贷款。
可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
显然不能,治标不治本啊。
寻思良久,他觉得还是得加大力度培养本土的人才,另一方面,他也要绕过目前的办法,在美国和欧洲投资军工业,并在那里为国内长期提供可靠的实习和进修机会,也要通过那里直接有效的吸取欧美各国的先进技术和工艺。
这一切都需要钱,还好,他有的就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