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像是翻江倒海,他一把扯过被子,光着脚冲出病房。很多人在看他,大号的病号服被小沈默穿起来显得宽松拖拉,长长的衣角,袖子随着沈默跑动而扬摆。他赤着脚跑出门,不相信姐姐说的,真的不相信。还没过街道,便听见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他整个人飘起来,后面随即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那是沈默听到过最伤心的声音。沈默躺在路中间,路两旁粗粗的梧桐树看着他,透过嫩绿的枝叶,倒映着他的样子。大片大片温热的血从他背后流出来,顺着头颅的方向,静静的向四周蔓延,像是怒放的妖艳的彼岸花。
然后,他真的累了,四处都是声音,吵闹的很,眼睛慢慢被阳光刺激的合上,梦里他听到了一阵阵细碎的声音,像是小时候打碎的瓷瓶碎开的声音。
沈默的眼睛睁开了,风吹得窗子玻璃响动,沈默刚想起来,一件衣服就从肩头滑了下来,是姐姐的。厨房里橘黄色的小灯在亮着还有细细的流水声,桌子边放了一大摞书,整齐的叠在一起,像俄罗斯方块。手有些发麻,睡的久了嘛,他用左手揉揉,外面已经黑了,小窗口的边角有暗黄色的光线爬上来。
“醒了,正在发呆。”沈瑶忽的一问,惊得沈默回过头,胳膊被桌角蹭了一下,沈默暗呼好痛,他看着姐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等会,马上就好。”沈瑶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想着肯定是刚睡醒的缘故。于是又去弄晚饭,她‘咔嚓’拧掉煤气上的火,幽蓝的火苗顿时熄灭。厨房小台子上,一碗热气疼疼的西红柿汤,好久没给沈默做了,她用抹布包住碗边,小心的端了出去,细碎的嫩绿色葱花,浮在黄色的鸡蛋花上,热气沿着碗沿飘逸。沈默的头还有些疼,不知道怎么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他甩甩头,呼一口气,热气拂在脸上,葱花特有的清香刺鼻的味道,让头疼好了一点。晚饭沈默吃的很少,喝了点汤,也许是刚好的缘故,也许是今天跑了很多地方,有些疲劳,发困的很。沈瑶看他累累的样子,想起楼下王奶奶教给她的一个土方子,从厨房内侧的柜子里拉出干好的艾叶。每年端午,王奶奶都会送好些上来,多余的沈瑶就收起来存了起来,干好的艾条仍然散着药味,放在厨房柜子里又能防虫,又能去味。沈瑶倒了一盆热水,将干好的艾条放进去,端给沈默泡脚,用衣服裹住他的腿,沈默觉得奇怪极了,水倒是不是特别烫,这个样子像是个蒸笼,双脚泡在水里,热气像沿着腿一直冲到脑门。虽然是遮住的,但是艾叶的清香浓似薄荷的味道,从衣服的缝隙里散开,满屋子浓浓的药香,舒服的紧。
沈瑶去热牛奶,厨房里橘黄色的小灯一直孤独的亮着,透明的杯壁盛着乳白的液体,黄色的灯光渗了进去。沈瑶拉开窗户,远处大片的黑色像是化不开的墨汁。沈默每一次不舒服,她都担心到了极点,她回来的时候,沈默正伏在桌子上睡着,她学校的事情今天有点多,回来的有些晚。
沈默睡的很深,沈瑶不敢吵醒他,她从房间里拿出件大衣给他披上,沈默的眼睛陷的可怕,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有神了,脸骨也瘦了下去,只有安稳平和的呼吸让她安心了不少。曾经在书上看过,牛奶有助于睡眠和增强体质,所以不管多晚,她都不会忘记。她想沈默什么时候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圆嘟嘟的,胖胖的。那时候沈默经常坐在楼下的椅子上等她回来,每次看到自己回来,他就骨碌碌的从椅子上翻下来,有时候急了就直接摔了下来,然后又爬起来往自己这边跑,嫩嫩的声音一直喊“姐姐,姐姐”沈默那时候比较胖,抱起来有些吃力,她每次都是抱一段,就放下他,牵着他的手回家。沈默很听话,从来也不哭闹,就任由着姐姐牵着,肥肥的小腿扭扭的跟在姐姐后面,他们那样一直生活了很多年。
沈瑶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杯壁温热的,像是泪滴在脸上的灼热。她端了出去给沈默喝,每次沈默喝牛奶都像是如临大敌,扭过头不去看。沈瑶总要费好多力气,好在沈默是听话的,每次还是乖乖的喝,捏起鼻子,咕噜噜的往喉咙里灌,然后苦着脸,牛奶的腥甜在嘴巴里化不开,总要喝点水才好。沈默感觉热气融入了血管,身体有活力多了,他拉过衣服,水早已冷了,艾叶都泡散了,满盆的香气,干净洁白的脚丫子泛着光。沈瑶蹲了下来,拿过毛巾给沈默擦脚,毛巾轻轻的擦着脚背上的水珠,由于刚泡过的关系,脚上也散着香味,只是灯光下有些隐隐的苍白。沈瑶的动作格外仔细,左脚擦好,就给他擦右脚,小时候沈瑶也经常给沈默擦脚,那时候,沈默总是挺不安份,有时候小脚在盆子里乱动,踩翻了盆子,溅得她一身湿淋淋的,然后他笑呵呵的倒在床上,笑的哈哈的大声。
六年前的那场车祸,压迫了沈默脑子里的部分神经,以致于他有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她曾经答应过妈妈,要用生命去守护这个秘密。
擦好脚,正准备给他穿袜子,沈默抽回脚,“姐姐,我自己来吧。”沈默快速的去套袜子,沈瑶笑了笑,端起盆子,毛巾丢到沈默身上,转过身,朝厨房里走。沈默套好袜子就拿着毛巾去晾。小小的阳台上,沈默踮起脚挂上去,天空像是整块黑色的吸铁石,一颗颗亮闪闪的星星黏在上面,绚丽夺目。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曾听妈妈说过的一个故事,“人死以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继续守望他爱的人。”所以有星星的夜晚,每颗星星都那么亮,它们都在找他们要去关爱,要去守护的人。从窗口看过去,满城的黄色梧桐铺到了天边。偶尔的风像是浪花一般吹叠着梧桐,翻滚的波浪从远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