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道:“奶奶,茶凉了,我去换盏新茶吧。”周韵笑道:“这大热的天,偶尔喝些凉茶,倒还解暑。”说着,掀开茶盖,微微抿了一口。
这当口,雅意已经带着个老妈妈过来,她一身鸦青色福禄纹锦缎比甲,里头是石青色长袄,头上别着一只赤金发箍,脸上满是皱纹,不苟言笑。佳玉素来对雅意昔日的泼辣颇有了解,此刻见她举止间对这妈妈很是恭敬,不由得精神一抖,认真以待。
周韵见了那老妈妈,先抬手示意她入座,又温言道:“刘妈妈,新来的这些丫头都是老太太、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俱是极妥当的人,只是初来乍到,怕她们一时半会还不熟悉这府里,所以还须刘妈妈带她们下去讲解一二。”刘妈妈眉毛一挑,道:“老身知道了。”
周韵笑着颔首,又对几个丫头道:“刘妈妈是三爷的奶母,劳心劳力把三爷带大,又帮着我打理门户,为人最是公正克己,忠心勤勉。你们跟着刘妈妈好好熟悉两三日,再来分配差事。”众丫鬟齐齐应道“是。”周韵含笑扫视过众人,再对刘妈妈道:“有劳妈妈了。”刘妈妈道:“少夫人严重了。”言毕起身出门,众丫鬟列队跟在她身后。
蒋贵媳妇站在旁边,本来还想说上几句,周韵对她摆摆手,道:“蒋贵媳妇你也下去吧。”蒋贵媳妇神情一滞,忙应声退下了。
佳玉胆子颇大,耐不住心下好奇,出门拐弯时偷偷往回看了一眼,只见周韵坐在主位上出神,眉间微蹙,似有无限心事。
待众人都走光了,雅意在门口四下看了看,左右无人才把门合拢。周韵揉着眉心问道:“她们都走了?”
雅意回身,点头道:“走了。”
周韵一只胳膊支在扶手上慢慢揉着:“你们瞧着这些人如何?”
雅意撇撇嘴:“老太太屋里的丫头还能如何?不都是些胆子大性子烈的人,我瞧这佳玉也差不多。”
弦歌扑哧一笑,伸出一根白玉葱指去戳她额心:“小蹄子,你这是说你自己呢。”雅意将她手指捉住拦下,笑嘻嘻做了个鬼脸,活泼的样子与方才端庄沉稳的模样判若两人。
周韵侧过头,看着她两笑闹,不由得也笑起来。待她二人闹够了,周韵才接着问:“还有呢?”
雅意歪着头想了想:“巧凤巧鸾的名字在那边府里时倒是听过,据说人都很老实勤快,绣的花不错。小鹊她外婆为人最和蔼,很疼小丫头们。”
弦歌也点头道:“李妈妈和小鹊我以前跟奶奶去请安时见过两次,小丫头人很乖,嘴也甜。”
周韵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露桃和九儿两个呢?”
弦歌和雅意俱都有些心惊,她们对视一眼,雅意道:“露桃的名字以前听过,听说她娘原是要做大太太第三个孩儿的奶娘,可惜太太那孩子没能生下来。后来露桃她娘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母子两个都去了。她就一直跟在太太身边了。今天看到她来我们府里,我都好生意外。”按理来说她娘跟太太有情分,她在太太跟前长大,更有情分,太太不想着为她配个好人家,却把她送到颇有花名的侄子府里,这确实很奇怪。
弦歌细细想了一番,道:“其实也不奇怪,太太手里的丫头,春锦和舞阳是心腹,不好送,云阿人品行事都顶尖,太太极是心疼,只怕是给大少爷留的,月央和平央两个又是一对双生姐妹,总不能把人家拆开一家一个吧。二等的丫头又都没有拔尖的。今天这事是老太太突然提议,没有来得及准备。估计太太想来想去,只有这个露桃能送过来了。”
雅意恍然大悟:“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弦歌眼一斜,给了个“你真笨”的表情。雅意立刻抓狂。
突听得周韵问道:“那,九儿呢?”
弦歌雅意两个顿时安静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们耍宝调笑,本就是想插科打诨让周韵忽略掉这事情,只是事与愿违,她终究还是提起了。
弦歌咬咬唇,道:“九儿倒没怎么听过,应该是这两年才去那边府里的。”
雅意干脆道:“少奶奶,她长得再像,也不是竹茵呀。”弦歌听她前半句话,就惊得要去捂她的嘴,可惜,手赶不上嘴快,到底让她都说出来了。弦歌心里着急,忙侧头看周韵反应。
周韵却是婉然一笑,似乎无所动般道:“我自然知道她不是,竹茵两年前就不在了。”
弦歌和雅意听得心上凄凉,却又说不上话,只得垂手立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