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梅请坐仔,倪有两声闲话要搭妩媳商量。”金姐铁铮铮的洒脱了手道:“格是呒啥商量格!耐呒拨洋钱,搭倪商量;倪呒拨洋钱,去搭啥人商量呀?今朝搭耐说明白仔,耐豪爽点自家去转点念头,勿要到仔归格辰光,大家面子浪过勿去,倒说倪坍仔耐格台!”说着便回身要走。沉二宝忍气吞声的一把拉住了道:“妩媳勿是呀,倪有生意浪格闲话搭妩姆商量呀。” 金姐听了,方才回转身来,催他有话快说。沈二宝便把潘侯爷的性情专爱能坐自行车的女人,和自己昨日心中的意思要想在潘侯爷身上弄他一大笔钱,宛宛转转的和金姐说了一遍。又蹙着眉头道:“倪格人妩梅也晓得格,只要潘家里跑进仔倪格门,老老实实勿怕俚跑到啥地方去。不过格件事体总归是开年格事体哉,今年年里向,洛里有洋钿开销?妩姆就是拿倪随便那哼,也逼勿出一个铜钿。衣裳首饰,好格老早当脱格哉。故歇格点衣裳首饰,一塌刮仔几百洋钿格事体,再要去当脱仔,新年里向那哼出去做生意?倪想起来,只得求求妩姆,赛过做好事,搭倪随便洛里去借几百洋钿,拿格房饭帐菜钿付清仔,就是五分八扣也说勿得格哉。倘忙到仔开年,靠仔妩梅格福气,生意浪多点洋钿,总归搭妩姆二八分帐末哉。倪待妩姆一径勿曾错歇,赛过自家格亲生娘,妩媳待倪也赛过自家格亲生囡仵。妩姆总算照应自家格囡仵,倪受仔妩梅格好处,心浪也明白来浪。”说到这里不觉眼圈儿一红,心上觉得十分委屈。又道:“倘忙妩姆定规勿肯答应,倪也勿怪妩梅,总归才是倪自家勿好。到仔故歇,懊悔也懊悔勿来格哉。妩梅再勿肯照应倪点,是今生今世总归呒拨出头日脚格哉!”说着不由得两泪交流,几乎要哭出来。金姐听了这番说话,却着实的沉吟了一回,登时面上露出笑容来。 看官,你道金姐是听了沉二宝的一番话儿说得十分恳切,方才打动了他的心么?那里知道世界上当老鸨的人,都是那狼心狗脸、鼠肚鸡肠,只认得钱不认得人的宝货。就是他亲生父母欠了他的钱,也是一文不饶,两文不让的,何况沉二宝不过是他的干女儿,那里肯放他过去?这个金姐在上海当了二十年的老鸨,手里头着实有几个钱。方才问沉二宝着紧的讨钱,并不是自己过不去,为着这两年沉二宝的生意不好,又知道他拖了几千块钱的债,恐怕他得空同着戏子逃走,给你一个远走高飞,不是顽的。早已暗暗分付沉二宝的娘姨、大姐一步步的紧紧跟随。如今又有心逼他归帐,预备他还不出来,就把他所有东西统通扣住,给他一个先下手为强。外面的店帐,凭着沉二宝自己去设法支吾,他只要自己的钱到了手中,那里还管别人的死活。如今平空听了沉二宝的这一席话,又许他二八分帐,不免就有些贪得起来。更兼知道潘侯爷是上海地方数一数二的阔客,沉二宝又是个堂子里头香名鼎盛的倌人,以前生意不好,是他自己爱姘戏子闹坏的事情,以致客人裹足。如今既肯回心转意,改悔前非,好好的做生意,原是一定做得出来的。不如趁此做个人情,不去追他的房饭帐和菜帐,面子上只说和他在外面转借了钱来开销这一笔帐。既然赚他一笔大大的利息和扣头,还白白的得他一个二八提来,料想将来这个潘侯爷一定逃不出沉二宝的圈套。那时沉二宝有了钱,一个大钱都不会少的。想到这里,便不因不由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沉二宝看了,知道他心上已经答应,自己心上的一块石头方才落地。金姐看了沈二宝一眼,故意叹一口气道:“二小姐,你是年纪轻,勿晓得上海滩浪格把势饭勿容易吃嘘。耐放仔好好里格客人勿做,去搭仔格排唱戏格戏子吊膀仔。耐看仔格排戏子巴结得耐蛮舒徐,蛮高兴,只当俚笃是好人,洛里晓得格排滑头码子,才来浪想耐格洋钿,洛里有啥格真心待耐?等到耐洋钿呒拨哉,俚笃也勿来哉。倪格辰光一径搭耐说,格排戏子靠勿住,耐勿肯听倪格闲话,故歇弄得实梗。早点听倪两声闲话,洛里会到实梗样式?二小姐啊,吃格碗把势饭,苦煞格嘘!拿仔自家身体去换别人家铜钿,洛里会几化称心?耐末贪图仔戏子称耐格心样式样,才依仔耐,耐要俚笃那哼,俚笃就听耐那哼。阿晓得自家身体称仔心,铜钿勿称心哉呀!”金姐说到这里,还待要再说下去,只把一个沉二宝说得满心惭愧,满面羞惶,凭着沉二宝的脸皮再厚些儿,也不由带耳根连脖子都涨得通红。金姐便顿住了口不说下去。正是: 金空岁暮,何来避债之台;逝水华年,讵有翾风之宠? 不知金姐还说些什么,请看下回便知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