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的手里拿着一个手本走了进来,口中说道:“倪倒一径勿曾听见过歇,到堂子里向来要用啥手本格,阿要诧异仔点。”赛金花听了,心中明白,知道又是要走他们路的人。 原来赛金花自从遇见了华德生以后,那班中国的无耻官员,凡是拿着手本来见华德生的,一定另有一个手本,和赛金花请安。赛金花见得多了,司空见惯,不以为奇,顺手接过手本来一看,只见上面的几个字儿却写得比众不同,端端楷楷的写着“沐恩工部郎中卜蔼廉”的九个字儿。赛金花看了倒不觉呆了一呆,暗想他是个工部官员,我又不是他的堂官,他又不受我的统属,怎么平空的写起“沐恩”的两个字儿来?吃把势饭的人,虽然也有人来上手本称沐恩,真是个有一无二的奇事。正在沉吟,只听得银姐说道:“格个就是旧年仔一径来浪倪搭吃酒格、大人呀,啥格拿仔格手本,叫倪拿进来拨耐看。倪叫俚自家进来,俚倒说定规勿肯呀。倒搭倪说呒拨实梗规矩格,要耐叫俚进来末,俚好进来,耐勿叫俚进来,俚勿好进来格。带仔格红樱帽子,拖仔格花翎,海外得来,勿得知啥格事体,倒说搭耐换仔格名字,叫耐啥格宗脱牵太太。倪说大小姐勿姓宗嘛,耐阿是弄错哉。俚倒说耐勿晓得格,请仔宗脱牵太太出来,有要紧闲话要当面讲。耐想阿是少有出见格事体?” 赛金花听了,想起去年的那位卜部郎来,着实在京城里头闹了几个月,和自己有过相好的。想着他用那“沐恩”的两个字儿,大约就是指着和自己有过相好的缘故,倒不觉面上微微的红了一红,对着银姐啐了一口道:“俚是倪搭格熟客呀,耐叫俚进来末哉。啥格实梗神妖鬼怪,几几化化格七搭八搭介,真真气数得来!”银姐一面走出去,口中咕噜道:“倪本底仔叫俚自家进来,俚定规勿肯呀。”走到外面,只见那位卜部郎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垂着两手,低着个头,静静的等候传见。见银姐走过去,推了他一把道:“倪大小姐请耐进去,勿要来浪假痴假呆哉!”卜部郎得了这个分付,连忙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嗻”跟在银姐后面,循规蹈矩的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到了赛金花卧房里面,赛金花立起身来,含笑相迎。见他果然穿得衣冠济楚,翎顶辉煌,更兼袖手低头,鹅行鸽,好象参见上官的一般。便向他笑道:“耐啥格事体着好大衣裳,跑到倪搭来呀?阿有啥到堂子里来白相,着仔大衣裳来格?耐格人阿要伉。”赛金花一面说着,便伸手去拉他,想要叫他脱了衣服,再说别的话儿。 那里知道,这位卜大人见了赛金花伸手要拉他,吓得连连倒退,口中说道:“沐恩今天特地专诚来和总统宪太太贺喜的。“说着不由分说,早已双膝跪下地去,恭恭敬敬的叩了四个头。赛金花见他平空叩起头来,出其不意,着实吃了一晾,连忙笑道:“卜大人,耐算啥呀,拨别人看仔,难为情格呀!”说着急急的伸手去拉他,却那里拉他得起?赛金花见拉他不起,没奈何,只得自己也跪下去还礼。那位卜大人还连连的说道:“总统宪太太,怎么这般客气?”赛金花起先见他无故的跪下叩头,已经觉得十分好笑,却还勉强忍住了不笑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的了,不由的“格格”的笑出声来。那几个讨人和娘姨大姐,看了这般怪相,也不约而同都嘻嘻哈哈的看着卜大人笑。 这位卜大人却心平气和的,没有一些儿惭愧的模样,从从容容的叩过了四个头,扒起身来又深深的请了一个安,站在一旁垂手侍立,连坐也不肯坐。赛金花再三让他坐下,他死也不肯,只说总统宪太太在上,那有沐恩的坐处。赛金花道:“耐定规勿坐,是只得倪也陪仔耐勿坐格哉。”卜大人听了,方才斜着身体坐下。 赛金花对他笑道:“卜大人,倪搭耐一年勿见,耐啥格变得实梗样式哉呀?文绉绉格,客气得来。”卜大人听了,连忙立起身来答道:“沐恩自从受了总统宪太太的格外栽培,心上的感激一时也说不尽。如今在总统宪太太面前,那里敢放肆?“赛金花听得卜大人叫他做总统宪太太,暗想怪不得方才银姐听错了,认作什么宗脱牵太太,想着,不因不由的又笑起来道:“耐格称呼勿对嘛,啥格总统宪太太,杂格乱拌,倪懂才勿懂。耐一径叫倪老大,故歇也叫倪老大末哉。啥格总统洛粥桶,拨别人家听见仔阿要好听呀。”正是: 庸奴无耻,樊英拜侍女之床;中妇多情,都尉屈黄金之膝。 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