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错你无悔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站着，面朝静静的黄河水，黄河在这个城市穿城而过，只有这一段是最平静的，可是谁能知道在他所显示出来的平静的外观下面，是不是有一股股暗流在涌动呢？就像现在沉默中的我和奕，我们默不作声，但我们的心里，却埋藏着千言万语啊！

    “虹，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奕猛地转过身，双手使劲扳过我的肩，借着路灯，我分明看见他眼里流露出的焦灼不安，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此时的我应该说什么才是正确的，我只是那么痴痴地看着他，我看见他的眼里迅速闪过一抹狂野之后，我的唇就被他性感的唇覆盖了。一刹时，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周围一切的一切都远离了，世俗、偏见、工作、女儿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吻中，消逝不见。空中飘飞的片片雪花忘了落下，哗哗流动的黄河水忘了奔腾，那些怕冷的河里的鱼儿呵，也探出了它的头颅窥视我此刻的幸福吗？

    一个世纪，一个世纪也只不过如这一吻长，奕轻轻地放开了我，我知道这时我们的眼里一定写满了柔情，我们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幸福，我惊异地发现，我们脚下的雪正慢慢地融化，它们是被我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热情融化的吗？

    这个寒冷的夜晚，因为有奕，因为心中奔涌着的爱，我觉得连雪花也是那么温暖。

    我和奕沿着黄河奔跑着，嬉戏着。我们会大笑着躺倒在雪地上，呼哧呼哧冒出的热气，一遇到飘然而下的雪花，雪花就筱然不见了。我们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脱了鞋，光着脚丫踩在雪地上，那么绵软，我丝毫不觉得寒冷，看着自己的光脚丫慢慢陷入雪中，看着光脚丫下的雪被自己身体的温度融化成水，我就像是又回到少女时代，而身边一样嬉戏的奕，就是我少女时代骑着白马向我狂奔而来的王子啊！

    五

    那个雪夜之后，我和奕之间的感情完全不受我们的控制了，尽管我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能再陷进去了，他是有家有责任的。”可我仍然每分每秒都想见到他，只要有任何见面的机会，我们一个也不想放过。

    我们就这样几乎失去理智地在对方身上索取着柔情蜜意，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就是在索取爱情，我珍惜和奕在一起的一分一秒，这一分一秒带给我的是怎样一种满足的幸福呵！我明知道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看不到属于我的未来，但我还是义无返顾地付出，我只要他能从他的家庭中分出一点点的时间给我，我已足够。我单纯且固执地以为，爱，只要不断地付出就行了。我不想影响到他的家庭，我根本不想让他在这场感情中有丝毫的为难，我想，奕一定是明白我的心思的，所以他从不给我任何承诺，情至深处，他只会流着泪对我说：“虹儿，我不可能给你一个未来，但我爱你！”还有什么语言能比这样的语言更美好更让人感动因而对我来说也更像是一种诺言呢？那一刻，我愿意我以后的日子就这么在爱的渴求和等待中一天天过下去，我愿意一直小心翼翼做他家庭之外的小女人。而这，算不算是我给他的一种无言的承诺呢？

    最初的激情过后，我们需要面对的，是现实。奕是有家的，他那么爱他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像我一样爱的无所顾忌？所以，我们的爱注定只能在各自的小心翼翼中艰难爬行，累着，爱着，念着，渴望着，寂寞着，牵挂着。我们唯一的支撑，就是心底深处那抹爱的绿洲，我们酣畅淋漓地沐浴在它的怀抱里，心底的天空湛蓝而明媚，我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但是，爱的深了，爱的久了，潜意识中就想着要拥有，尽管我心里一再地告诫自己：就这样爱着吧，不要奢求太多。可是，在每一个静静的夜里，当爱意如泛滥的春潮，汹涌着，澎湃着，当渴念的青藤肆意地在心中生长蔓延，当别的女人都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抱沉沉睡去，当我眼前浮现出奕和他的妻子相拥而眠的画面，我的心就会紧缩成一团，从来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奕距离我是如此遥远，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想在沙滩上建起城堡的孩子，徒劳地奔忙着，努力地想要修补看似坚固，其实却不堪一击的沙堤，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上帝悲悯又幸灾乐祸的注视

    我迅速地憔悴了起来，奕也明显地瘦下去了，我知道在这场感情中，奕比我更累，他需要顾虑的实在太多，那么，我还能忍心让他继续挣扎下去吗？

    菡子在电话的那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你这个傻女人啊！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我刚刚擦干的眼睛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又潮湿了起来，我几乎就要搁下电话了，可是洪水的闸门一经打开，就很难再收闸了，我已经无法停止现在的诉说。

    今年7月，奕的女儿放暑假了，奕告诉我，他们全家要去旅游，临行的前一天，他发来一条短信息：“我觉得好累，我几乎要在这种煎熬中窒息了，这次的出游，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逃避，我想看看自己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后，你的影子是不是依然会占据我整个的身心。”

    一切似乎都沉默了。

    近一个月，我们没有任何联系，我在思念中煎熬着，我不敢给奕发一个短信，哪怕是一句淡淡的问候，我怕给他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是不是已经到了应该说分手的时候了？

    一个月之后，我才收到奕的一条短信，和我们刚开始认识一样，淡淡的：“我回来了。”我也淡淡地回应：“哦。”我是强忍着没有多说一个字，我怕我再多说一个字后，心会再次纠结在一起，那种缠绕的疼便会急速而来。奕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我知道，我们彼此都在逃避着什么，我也知道奕的痛苦，我们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还要这么深地爱上对方，为了这没有结果的爱，我们认真并且义无返顾地付出着，付出着，现在，我们累了。而爱，需要停歇吗？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就掉进了一个深渊，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凉意，深深的恐惧感让我的心纠结在一起，又像是被人使劲挤压着，在一松手一用力之间，根根心丝被拽出来，又挤回去，我奇怪自己的心怎么会有那么强的伸缩力，爱了这么久，却仍然回到起点，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爱的超脱呢？

    我已经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段文字：“两个相爱着的男女，如果此生不能在一起，那么在下辈子，男人会托生成女人的儿子，而女人会托生成男人的女儿。”无从考证了，我愿意相信。我暗暗期待我的下辈子，看看是我成了他的女儿，还是他成了我的儿子。

    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我远在广州的同学莘邀请我去帮她，她是做外贸的，而我的专业是英语。我想，也许是我该做一个选择的时候了。我决定离开，离开a城，是我最好的选择，于我，于他，都是。

    我给奕打了电话，当然，我是选择在上班的时候，因为爱他，我不想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他这个周末是不是有空来我家。奕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好的。我没有告诉他，在这个周末我会为他做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晚餐。

    周五下午，我没有去上班，我像是一个真正的主妇，在为自己心爱的人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看着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的满桌的菜肴，我竟然萌生出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感觉，恍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在家等待丈夫下班回来的幸福的小女人了。

    六点半了，奕没有来，七点半了，奕还没有来。满桌的菜慢慢变凉了，心也越来越急噪了起来，我不停地穿梭在阳台和饭厅之间，我今晚的等待，会是一种无望的守望吗？就在我的希望快要破灭的时候，门铃响了，是奕。一个多月未见，他看起来苍老而憔悴，他喝酒了，当他透着血丝的眼睛有些迟钝地扫过我的餐桌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目光在一瞬间盛满了感动，并且有光芒跟着闪了一下，只一下。然后，他像我们的恋情真正开始时的那个雪夜一样，使劲地扳过我的肩，布满血丝的眼睛痛苦而无奈地看着我：“虹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喷涌而出，连日来的思念和痛苦都随着这咸咸的液体流下来，我们相拥而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我们的眼泪都流干了的时候吧，我们需要面对现实，我尽量用平缓的语调对他说：“奕，我们还是分手吧！”奕从沙发上惊跳了起来，下意识地端起桌上的酒杯，眼里全是疑问和不安，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的出现原本就是个错误，我不忍心离开你，但我更不忍心看着你苦，所以，我必须得做出一个决定，也许我的离开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法，在以后的日子中，我们彼此给予对方的爱，会支持我坚强地生活下去。”奕在听我说完这些话之后，徒然地跌坐在沙发上，杯子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下去，碎了。

    六

    女儿六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我决定带着女儿离开a城，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父母的时候，两位老人一致反对我带走女儿，但是，做为妈妈，我需要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即使我什么都没有了，即使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我也要和女儿在一起，爱没有了，能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女儿。

    我以最快的速度再一次办理了辞职手续，父母对于他们这个一贯都特立独行的女儿，只有相对着摇头叹息，我知道，他们是怕我受苦，心里奔涌着的对父母无限的爱意，转化成一种凛然的坚强，我没有流泪，体内那股咸咸的液体在上升到眼眶的时候，却已经干了。

    订好了三天之后去广州的火车票，我和奕在我们刚开始经常去的蓝调酒吧里，见了最后一面，他还是用那种矛盾的目光注视着我，在温柔的灯光的映衬下，我觉得他的眼神越发地落寞了起来，班德瑞的迷雾森林在酒吧缓缓流淌着，而我和奕，真的能走出这爱的迷雾吗？我没有告诉奕我要离开a城，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酒吧的一隅，不说话，只有音乐声在我们的耳间穿行。也许，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不会有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走的具体时间，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离开，那种离别的场面于现在的我，实在是无力承受了。和肖然好久都没有联系了，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发了一个短信给他，祝他一切都好，他似乎对我这没头没脑的祝福感到意外，发了一连好几个的问号过来，我无法给他一个答案，于是我选择了沉默，我只是想让我的朋友们都好。我没有给奕发短信，我怕所有的祝福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是疼痛了。

    播音器里传来列车员圆润的声音，k228次列车检票进站了。随着人流，牵着女儿小小的手，我机械地一步一步移向检票口，我不敢回头再看这个城市一眼，哪怕是一眼。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似乎是虚脱了，晕晕的。女儿用她稚嫩的声音紧张地问我：“妈妈，你怎么啦？”我强撑着摇了摇头，用几乎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对她说：“宝贝，妈妈没事。”

    火车缓缓前行了，心里愈来愈空。这个城市从现在开始，离我越来越远。猛然觉得干涩的眼睛已经被一阵水雾迷住，我知道，这应该是悲伤的凝聚。

    七

    故事叙述到这里，似乎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我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

    菡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你这个傻傻的女人啊，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明知道一切都不可能，明知道一切只是个错误，却仍要痴痴地付出着，曾经飞扬的青春和此刻黯淡的思想都能被时光悄悄带走，可它能将刻骨铭心的相思流逝吗？这个夜晚，所有的场景都在夜的静谧中一幕幕上演，如此清晰，它们就像我掌心里细细的纹路，以一种尖锐的方式直逼我的内心。我不知道菡子会以怎样的方式和语言结束这段文字，我只知道，在以后的日子中，我将守着这样一种情感的折磨，痴心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