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账的人,就凭老仆射四处调拨物资支持洺州营老幼安顿这份义举,自己也不会拒绝他。
“还记得老夫跟你说过的话么?”见程名振默不作声,裴寂继续追问。
“前辈,前辈当日曾经说过,志在扫平战乱,重建太平。借此也建立不世功业。”程名振想了想,郑重回应。
“记性不错!”裴寂笑着点头。“那正是老夫入巨鹿泽劝你归唐的目的。老夫为此也受到了陛下的嘉奖。但你觉得,老夫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么?”
“没有!”程名振不大适应裴寂这种说话方式,想了想,犹豫着补充,“但也可以说,达到了一部分。巨鹿泽水道尽入大唐之手,老大人回京师后,在陛下身边,随时可以调遣兵马,直捣永年!”
“你很聪明!”裴寂继续点头。“你放心,老夫今晚叫你来,不是为了培植党羽。老夫已经位极人臣,只要陛下还在,老夫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便能保证。党羽多了,反倒是累赘!”
程名振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初来乍到,他可不想这么早卷入大唐的官场争斗当中。“大人一心为国,陛下心里想必也清楚。晚辈能有机会聆听前辈的教诲,是今生之福!”
“废话!”裴寂不愿意听这些马屁言语。“你是武将,不是佞臣。万不可总说这些奉承话。须知,人弯腰弯得久了,很容易变成驼背!”
“谢前辈指点!”程名振收起笑容,正色回应。
“算不上指点。其实我自己也做不到!”裴寂笑着摇头。“老夫就要回京师了,但心里很是不甘。老夫招降你、王德仁和王军廓,本想借助你们三人的力量,再加上我大唐在河东原有将领,给刘武周脖子上套一条上吊的绳索。可绳子才准备好,还没等抛出去,老夫就得离开了!”
“前辈何不将谋划交代给太子殿下知晓?”程名振想了想,低声劝告。
“你认为,太子会遵从老夫的安排么?”裴寂看了他一眼,笑着反问。
“晚辈初来乍到……”程名振抹了抹自家后脑勺,讪讪地提醒。他现,裴寂这个人其实很好相处。既然没有对方心机深,还不如直接敞开窗户说亮话。
“是啊,你初来乍到!”裴寂笑着叹气。承认自己问得过于草率,“太子比老夫年青,自然不像老夫这么有耐心。况且,太子身后还有一个武功盖世的秦王殿下!”
“前辈是说太子会贸然向北起进攻?”程名振心里一惊,结结巴巴地追问。“那可怎么行?前辈的所有努力不是付之东流了么?”
“是啊!付之东流了!”裴寂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好生不甘。
“前辈何不跟陛下说明?”一句奉劝的话冲口而出。说完了,程名振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有些过于鲁莽。以裴寂在官场上的阅历,何须自己来提醒。他不向李渊直谏,肯定是意识到了说也白说,根本无法改变李渊的决断。
“知道了?”看见程名振的讪笑,裴寂歪着头问。
“知道了。晚辈能做些什么?大人尽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决不敢推辞!”一瞬间,程名振理解了裴寂心里的不甘与无奈,主动向对方许诺。
很满意程名振的表现,裴寂轻轻点头。“老夫叫你来,就是为了此事。!”说着话,蹲身从书案下取出一卷黄绢,亲手交到了程名振手上。
“这是……”程名振低头翻看,立刻感觉到了手中的沉重。是情报,刘武周军人事安排、权力架构、兵力分布以及定襄、太原一带详细舆图,以及各家支持刘武周力量的详细情报。包括相关人等的脾气、秉性、用兵风格全在这里。
刹那间,程名振的心也跟着沉重了起来。裴寂等于把他这半年多时间所有努力都交到了自己手上,而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又如何负担得起这份托付?
“我不指望你能劝阻太子殿下!”按了按程名振的手,裴寂笑着说道。“以你目前的身份和名望,即便到了太子帐下,也不会受到太多重视。劝了,等于白劝!”
“但老夫希望你!”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压得程名振几乎弯下腰来,“老夫希望你,在太子遇到麻烦时,凭着手中这卷东西,尽可能地保全大军归路。大唐能有今天的局面不容易,不能轻易葬送掉。另外,此事,你知,我知,没必要再告诉第三人!”
“前辈嘱托,程某不敢不从!”程名振怀抱黄绢,深深俯。裴寂为什么如此重任交给自己,他不清楚。但对方的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轻易不敢辜负。
“知道老夫为何将此物交给你,而不是他人么?”仿佛能看透程名振心头所想,将他的肩膀扶正,裴寂笑着追问。
“晚辈,晚辈不知道!”程名振稳定了一下澎湃的心潮,坦然承认。
“因为,他们的手,只适合用来握刀!”裴寂向军帐外指了指,大笑着解释。“老夫之所以看重你,将此物交托与你,不是因为你程名振是什么名将,勇将。而是你的心还没被磨起茧子。他们只会杀人,而你,却依旧可以活人!”
低下头去,程名振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自己真的当得起对方这几句评价么?他不敢承认。内心深处,却有无数道血淋淋的刀光闪过,逼得他不敢正视裴寂的眼睛。
“好了,年青人!”将对方的窘迫和困惑全部看在了眼里,裴寂笑着拍打他的肩膀。“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几句话。无论如何,参与进去,别人才会听见你的想法。否则,无论你心中想得再多,一味地逃避,最后的决定就永远不会令你满意。走吧,整顿好麾下弟兄,太子没几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