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女人是打鱼人的,是打鱼人抢来的。他是健壮的汉子,她是莲。娘说过,不要嫁打鱼的,他们天生会下饵,让你想跑也跑不掉,她眼帘低垂:她都是他的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说她美,他爱盯着她看:岸上看、水上看、日头下看、油灯下看。他掐她,他说能掐出水来,他要看看到底能出多少水,水淌没了不怕,到河里泡泡还能水灵起来,说着说着两人都红了脸——他兴奋,她害羞。
她爱在岸边织补鱼网,因为当他把挡在他们之间的水一点点的划破的时候,她能第一个知道,她在心里碎碎的念着:你就是我的岸了,我要帆没有用。
旧船支支呀呀,一年比一年瘦,长橹摇着摇着,她就矮了,家一点点的瘦了、挤了。她给他生儿子,生女儿。吃饭的时候,能围满整个桌子,一点空都没有。她听说过扁担,北方的女人都用,有时候她觉得肩膀上压着那种东西,一边挑的是他,另一边,是孩子,她想:俺年轻,能挑动呢,肩膀上有东西总比没有强,累点儿怕啥。
她不闲着,一年叠着一年。他的网破的很频繁,春天了,他开始不爱回家,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红了,只剩下黑和皱。
她攒钱,他上花船。他躺在别的女人怀里,使劲的嗅,他想用脂粉气挤出他骨子里的霉,他说他霉了,他一辈子只搂过一个女人,太亏。
她说,他是她的帆,没有他她走不动,一尺的水都重得什么似的,她等,拿着旧梭和破烂的鱼网等。鱼网织补得密密麻麻,手都被线勒出血了,一大滴接着一大滴,就是不停下。孩子都喊:娘、娘,你咋了,你咋了?她咽了咽口水:织得密点好,密点好,大鱼小鱼都跑不了,一条都跑不了
灯下,她的呼吸急促,汗一串接一串的淌,她冲着他伸手,他不知道她要什么,他拿什么她都摆手,眼尖的小儿发现她眼光落在旧梭上,就赶紧把小匕首似的东西送到了她手里。她走了,手始终不肯松开,她怕来生再遇见打鱼的,她要织网,织得密密的,什么样的鱼都溜不掉,她要抱着鱼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