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娘的困惑

    我是一个灵秀的纺织娘。

    王母赐了我聪慧的心思和双灵巧的双手。

    我曾经那么的自信——呵，是的，我相信我的手会成就很多很多美丽的织锦，它们身上有曼妙的底纹，然后有许多艳丽的花朵毒一样的在上面盛开。

    那锦缎身上会残留我的气息和指尖轻微的痕迹，然后流到很多王孙公子和名媛佳丽的手中，他们拿来做衣裳或者装饰，尽管可以扮美身体，却嗅不到那种叫成就的芬芳，而我却会让这小小的欢乐在空气中短暂的舞蹈。

    我是个笨拙的纺织娘。

    那些拙劣的手法不断刺伤自己瘦弱的手指。

    我完成一匹又一匹，身体和思想永不得舒展，但是监管仍会用冷酷的语言告诉我，他们又布置下了新任务于是我永远不能得以停歇，他们仍旧不停的因我的拙劣而漫骂。一句，有泪，再喊，泪落。

    是的，监管大人不断提出新的要求，今天——今天他们竟然指着被烧得艳艳的霞，对我说：丫头，你要用这些彩线织成那么样的锦缎。

    我错愕，但是颔首。画图、选材，然后拈了细细的针穿上五彩的线，不停的绣，不停的织。

    虽然我是努力的，但是他们当我的成就是透明的水。我终日耕织不辍，后来羸瘦，再后来咳血。

    要求总在我头顶，就在我指尖前方一寸的距离，呵，我是真的倦了、累了。

    那些锋锐的针尖不断的刺痛手指，出血、愈合、再出血、再愈合，直至成茧，再也刺不进。

    监管大人呵斥又起，我已经无力伤悲，于是轻轻摇头：呵，让他们去，且让他们去吧——

    今天的花已经毒一般的妖冶，请容我在盛夏的酷热中窃来短短的一憩。

    郊外。

    娇蕊的芬馥肆意流窜。朦胧中，散落的花瓣上有软榻呈现，呵，母亲，那塌上微微蜷缩着的，可是你？

    这午间无人，请让我在你身边瞌睡一柱香的时间吧。

    悄悄地与你面对面的躺下，也微蜷了身子，就这般地，让我看着你入睡。

    母亲——容我梦呓：

    其他的纺织娘是否也是我这般的，曾经持续膨胀的自信，被监管不停的要求一点点的吞噬？

    是否也是我这般的，不停的织，不停的织，永远看不见黎明和沿岸？

    ——我的柔小的心儿是孱弱的，经不起这许多被冠以名为“进步”的要求蹂躏；我的柔小的心儿是卑微的，有狂风肆虐，便有藓类滋生、满目疮痍。

    顷刻，心底的冰雪刹那融成水，眼泪决堤。

    我想，我同那些清晨的露珠一样，走到悬崖了。

    母亲，你是聪慧的，告诉我，我该先歌唱，还是先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