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微红,别有深意的看了沈慕容一眼。
可沈慕容此时此刻却是将眼光看向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自从她与李知贤拐进这僻静巷子,便一直盯过来,尽管她蒙了面纱,可依然觉得此人的双眼,如豺狼捕获猎物一般敏锐。那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可那如此儒生打扮的容貌,却实在没有印象。
天空那片成团的黑云果然奇怪,方才还倾盆大雨,电闪雷鸣,现下却突而骤停,这雨来得快也去得快,转瞬之间,乌云散开,天边那片黑雾已是不见,太阳又从四散的云朵中探出头来,顿时金光四射,普照大地,便如方才根本没有那场怪雨一般。
路人皆皆称奇,街市上很快又热闹起来。
沈慕容看着那地上些许未干的水渍,映出头顶艳阳刺目的光芒,心中甚忧:“莫不是姐夫已经到了那观风台作法施雨。”她曾与师姐一道,看到过姐夫施雨,那雨便似方才这般奇怪,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她抬眼看见那厢男子依旧目不转睛看向自己,便对李知贤道:“姑姑尚有要事在身,这便要走了。”言毕不待李知贤反应过来,便匆匆向观风台方向奔去。
“哎——姑姑……”
李知贤对着她的背影喃喃,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望着沈慕容远去的方向,有些移不开目光,道:“卿本佳人……”
忽而他见到一个男子向自己这边笑笑,突而又紧随沈慕容而去,顿觉奇怪。
李知贤总觉得那男子在何处见过,那眼神如此熟悉,如豺狼一般,似乎在哪里见过……忽而脑中影像一闪,惊得张大了嘴,让他认出那男子的也正是那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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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公”1新逝之时,李林甫宴请大小官员到家中饮宴,其中不乏都史、御史,记得爹爹李适之也收到了请柬,为避免其多心,便也带了李知贤一同赴宴。
席间,有人谈及文献公生前由相位贬至荆州长史一事,李林甫大笑,眼神却甚是阴毒凶狠:“当今圣上英明仁惠,当臣子的顺从还来不及,如何能说三道四?”
遂命手下一人牵来两匹骏马,淡淡道:“各位请看,这便是宫内仪仗队的马匹,它们每天吃三品草料,待遇已是很高了,可若是哪天这畜牲在不当叫的时候叫了,便只有一个下场,那时便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林甫言毕,向那牵马之人点头示意。
那人满脸虬髯,手持斩马刀,可眼神却如豺狼一般,像盯着自己猎物一般,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当时落座的众位,即刻手中长刀一扬,身边那匹骏马长嘶一声,咽喉处鲜血四溅,四腿一伸,顿时倒毙。另一匹马惊得奋蹄嘶鸣,却无奈被人牢牢拴住,动弹不得。
李林甫点头哈哈大笑,“列位,这便是老夫新近提拔的门下新丰丞,吉温——吉大人。”
那满面虬髯之人脸上沾了血迹,却也不擦拭,眼神甚是犀利,拱手禀报道:“吉温见过列位!”随后,又看了那倒毙的骏马一眼,顿顿道:“别看这畜牲比下官强壮,可一旦刺中要害,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
李林甫与吉温这一唱一和,演得确是一场好戏,在场的列位,包括与李林甫同朝为相的爹爹李适之在内,惊吓的程度并不比一旁那匹幸存的骏马小多少,李知贤陪同爹爹一同赴宴,如今也是吓得面色白,兀自有些哆嗦。
李林甫见状,笑道:“李大人,想不到犬子如此胆怯,本相不过让人杀了一匹畜牲而已,今后你我二人同朝为相,适逢乱党结党营私之事之时,必定还要用重刑伺候那些对圣上不忠之人,届时可要令郎多多锻炼,相信他日也可成器的……”言毕哈哈大笑,列座各位众人早被李林甫威慑折服,纷纷言笑附和。
李适之受了闲气,却不好他何尝不知这李林甫“口蜜腹剑”,只得跟着尴尬地笑笑,道:“呵呵~李大人,犬子年纪尚轻,还望大人今后多多提携才是。”
“结党营私?”他万万料不到这便是这奸人后来安在他头上的罪名。
他只得愤愤瞪了儿子李知贤一眼,眼神中颇有怪他胆小如鼠之意。
那吉温见状也扬扬嘴角兀自一笑,道:“丞相若无它事,下官告退!”
那眼神却兀自盯着李知贤那苍白的脸,脸上是挂着笑意,可眼神却甚是冰冷,李知贤从此记下了这如狼似虎般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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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贤想到这里,瞬间打了个寒战,暗道不好,沈慕容有难了,虽然他不知沈慕容如何得罪了那吉温,可方才那跟随沈慕容而去的男子,确实是那李林甫的门下——吉温不错。
虽然那人与当日宴席之上初见时容貌大不相同,原来他那满脸虬髯不过是假的,却是为了使他更添凶悍之气,也不知他为何要瞒天过海,改头换面。
可此人是吉温,李知贤是绝不会认错的。那吉温与那那罗希奭酷吏,一并号称为当朝的“罗钳吉”,如今已是那户部郎中兼侍御史。听闻此次来此洛阳,已经查办了不少官员,包括那日席宴之后,偷偷向皇上禀报此事的谏官。可不知他如何要盯上沈慕容?
“糟了——他定是瞧出沈姑姑美貌,生出豺狼之心!”李知贤顿觉不妙,顾不上货担,便要追去,刚至巷口却又被逼退回来,只因巷口来了几个人,眼神不善。
为一个淡淡道:“大人说了,你这小子交给我们!”
“你们……你们是……吉温的人?”李知贤缓步退后,回身一看,后面虽然无人,却是死巷,便如死路一条。
那人双眼一横,道:“你这小子倒是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既然知道这么多,便留你不得!”这几人皆是那吉温的亲信,誓要保住吉温易容的身份,如若不然,自身也要遭祸。
李知贤急得大叫:“我好歹也是当朝丞相的儿子,你们这群小厮岂能动我?”
那几人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们只知道,如今朝中只有一位丞相大人,也是姓李,不过,却是——李林甫李大人。大人吩咐了,早就看着你等碍眼,你那老子如今接了颗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等着免职吧!”
那为的人当即手中短棒一扬,道:“小的们,给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这便除了他,只有阎王爷知道你是我们杀的!上——”
那几人即刻冲将上来。
李知贤见识过吉温的手段,料定他手下之人必也凶险,当下将书担掀翻在地,将手中扁担向众人挥去,他虽不会武功,可那扁担也是武器,挥舞起来,那伙人一时也不敢*近,他慌乱得挥了几下,心下更乱,手一抖,索性扔了扁担便逃。
转身向后,跑不多远却是死路,李知贤心下甚慌,看那伙人也不慌忙,慢慢逼近,他看四下无路,忽而见到一处筐萝堆砌处,隐隐显出一处洞,却是狗洞,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即刻抓了那些筐萝扔向那群人,俯身没命似的钻了出去,却是一长草坡,坡下便是洛水。
注解:1文献公:即张九龄,为唐玄宗开元时期的丞相,为人守正不阿,后受李林甫陷害,贬至荆州做长史,开元二十八年(740),张因病在韶州曲江逝世。追封为文献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