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唐府的后背们过来给平靖夫人请安,这两年来也都跟怀真相熟了,多半都是认得。
第二日上,唐绍因得闲,便也来拜见。唐绍见了怀真,不免心中有些伤情,只因他从年少之时就惦记着的人,曾经还为她梦萦魂牵寝食不安的……却想不到,一道赐婚旨意,把他所有的念想都横刀斩断了。
因此唐绍见了,只好收敛心中所想,只以“怀真妹妹”相称,不敢再把自己心底那点念想表露分毫罢了。
到第四日早上,应公府派人来接,平靖夫人这边又派了一个贴身能干的侍女陪伴相送,一直把人送进了府内才又回来。
如此之间,时光悠悠,眼见又到了年底。这段日子,应公府内连办了两件喜事,第一,是应蕊的亲事,对方也是跟应佩春晖他们同一期的进士,如今也在中书科任个闲职,因应佩春晖都是见过的,人品倒还算是可靠。
虽然应蕊先前做了许多错事,加上又得罪了应老太君跟应夫人,两人竟并不理会应蕊的亲事,只想淡淡打发了就是。
李贤淑自忖,毕竟杨姨娘已经去了,临死之前又特叮嘱过她那些话,因此李贤淑仍是尽心竭力,给应蕊张罗了各色嫁妆,是日,到底是风风光光地发付了。
这第二件喜事,自然便是应竹韵娶续弦之事,这倒是有些容易了,因为谷晏珂如今住在府里,一来一往,不过是走个场面罢了,不必赘述。
几件事下来,便过了正月,才开春的功夫,天又冷了下来,北风竟一阵紧似一阵。
唐夫人因为每到年底,便要思念小唐,虽知道他人还在,只不得见,到底是难捱的,于是又犯了心疼旧疾。
虽然唐府中也有许多后辈,每日探望请安,但到底没有个贴心知意的,唐夫人又每每思念,想上回怀真来照顾了一个多月,是何等的可人心意,然而又疼惜她人小劳累,因此心中虽然格外想念,却仍不愿惊动,更命人不许去应公府走漏了消息。
不料,因唐绍无意中同应佩说了一句,应佩无意中又漏给了怀真,怀真才知道,当下忙又收拾东西,过府照料。
唐夫人病的昏昏沉沉,迷糊之中只唤“毅儿”,见怀真来了,都也认不出来。
怀真见状,不免又流下泪来,忙靠前安慰。
如此无微不至地照料了两日,唐夫人才清醒过来,见怀真在跟前儿,不由抱住,心肝儿肉地哭成一团。
因怀真搬来唐府,唐夫人精神也逐渐好转,又加上许多后辈子侄们时不时地也过来探望,唐夫人瞧着唐森唐绍等情形,只觉得如小唐在跟前儿一般,虽然不免有些心酸,看着他们少年们热闹,倒也宽慰开心。
这两日,天越发冷了,不似个倒春寒的模样,反像是寒冬腊月又重临了一遍,昨晚上竟飘了雪花,到了中午,地上已经是厚厚地一层。
怀真因觉着天冷的不寻常,又念唐夫人是体弱之人,总是吃药,未免伤身,必须要长久地用些食补才好,因此同丫鬟们一块儿拟了许多食补的方子,每日轮换着或炖或煮或蒸。
因唐夫人近来想吃鲜鱼,厨下今日又得了很新鲜的破冰生鱼,于是便叫做百合栗子生鱼汤去,怀真又特意把鱼刺儿都除去了,果然唐夫人爱吃,甜甜美/美地吃了一碗,又喝了药,便睡着了。
如此众丫头才也散去,自作针线,或者歇晌,或者打闹,各行其是。
怀真看外头天色仍是阴沉的,又看那满地雪白,好个琉璃世界,倒是有心出去走走。
此刻吉祥正跟唐府的丫头们在一块斗牌,怀真见她们玩的热闹,便也不叫丫头跟着,只披了披风,自己出了门,沿着上房往前,远远地看去,见那湖面如同明镜一般,也不知是不是结了冰,湖边儿镶嵌着一团玉白,那架在湖上的游廊,翠瓦也被白雪覆盖,只露出红色的柱子,若隐若现,竟是美妙绝伦的场景。
怀真且看且走,此刻府内并没有人在外头走动,天地之间十分寂静,仿佛只听到自己脚下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怀真走了一会子,觉着有趣,低下头看一看,前方仍是雪白无瑕,厚厚的雪仿佛打的极蓬松厚实的棉花一般,平整而无瑕地铺了出去,她回头再看一眼,却见身后雪地上,只有自个儿的一行脚印,歪歪扭扭,看来又是孤冷,又且有趣。
怀真歪头瞧了会子,便又转回头来,复一脚一脚地往前,这一次,却想要自己走的直一些,不再似方才一般歪歪斜斜不成样子,如此认认真真走了一会子,回头再瞧一眼,果然比方才更直了些。
怀真甚是欣慰,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要一径踏出一条直线,必要走到那路边的几棵人高的大冬青边儿上去才成。
谁知又走了几步,一歪头,竟看到旁边空地上有一棵伶仃花树,被雪覆满了枝子,只在底下隐隐地看出在苍翠色的叶子底下,瑟缩着一抹娇红。
怀真瞧了一眼,忽地觉着这树寂寞的可怜,琢磨了会子,便向着那树绕了过去,满满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儿,又踩了圈完完整整的脚印儿,才望着那树看了会儿,便笑道:“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了,我来瞧过你了。”说着,嫣然一笑,才又回到自己原本那条直路上去,仍是仔仔细细沿路往前。
如此这般,并不算长的路竟走了一刻钟,眼见前方就到冬青旁边了,怀真深呼一口气,一脚才又欲踏出,忽地目光一动,就见雪色的地面上,又一摆暗色绣金的袍子一角,随风微微地一荡。
怀真一怔,只觉着仿佛幻觉,忙抬头看去,乍然看到眼前站着的人,那颗心“砰”地一声,仿佛连跳也停了。
刹那间,脸上原本的笑也凝固了起来,怀真猛地后退一步,因太惊惧,脚步踉跄,顿时跌在了雪地上。
那人浑然想不到她竟是这个反应,忙抢上前来,便将她手臂握住,怀真大叫一声,把手缩回,仿佛要躲避。
那人不知如何,索性半跪在地,道:“怀真!怎么了,不认得我了么?”
怀真微微抖了起来,原来她方才在雪中走了这半天,不知不觉,早就寒意入骨,此刻又因受了惊,顿时才发作起来,抬头看一眼对方,似信不信。
那人把她肩头握住,盯着双眸道:“是唐叔叔,你是怎么了……不认得唐叔叔了?”说话间,双眸之中忍不住也带了些许惊悸之意。
怀真凝眸看向他,这张脸孔,分明是旧日的容颜,却又像是有什么不同……隐隐令她心生畏惧。怀真瞧了半晌,才道:“是唐叔叔?”
小唐点了点头,心中惊疑,却听怀真喃喃又道:“不是唐毅么?”
小唐心中转念,便按住满心不安,向着她微微一笑,道:“傻孩子,自然是唐叔叔。唐叔叔回来了,你可……高兴么?”说着,握着她的肩,将她搂入怀中。
怀真满心冰凉,口中呵出的气息几乎也都凝结成冰了,被小唐抱在怀中,那股通身战栗之意才稍微止住,只不知为何竟仍有些心神恍惚。
这一刻,竟似隔世相见,也再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竟无法说一句话。
小唐抱着她,察觉她动了一动,便低头看去。
怀真正微微仰头看他,凝视了会儿,便抬起手来,小手哆嗦着,探向他的脸上。
小唐蓦地明白她是何意,便并不动,怀真的手抚上小唐的脸颊,微冷之下,透着微温,她看着他眼尾那一颗浅色的滴泪痣,手指一抖,复又往上,当碰到那颗小记之时,手指尖先是一冰,而后竟如滚烫,忙缩手躲开。
小唐正仔细看她,见她忽然缩了手,又见她眼角噙着泪,脸色发白,双眼微微闭着,竟半是晕厥似的,便将她抱了起来,赶忙回房。
怀真先是大惊,继而狂喜,又因被一事所惑,竟有些撑不住。小唐抱着她回到房中,便唤热水。
因方才小唐回来,知道唐夫人服了药,正在歇息,便并没许丫鬟们惊扰,他又得知怀真也在府中,一时情难自禁,便自己寻了出来。
如今,那些丫鬟们见他抱着人回来,正不知如何,有人便去打了热水过来,小唐复吩咐道:“都不许惊动太太,只是在外头太久了有些着凉,片刻便好了。”说罢,又叫丫鬟们先退下便是。
如此屋内竟没了别人,小唐把怀真放在榻上,便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嘴边呵了呵,又给她团在掌心轻轻揉搓片刻。
因进了里屋,热气氤氲,怀真便清醒过来,转头看见小唐正在身边儿,仍自觉如在梦中。
小唐握着她的手,便含笑轻声说道:“你这丫头,我在外这许多日子,并不曾如何,才回来反被你吓的要死过去。”
怀真听他说了个“死”,便道:“不可乱说。”又呆呆问道:“唐叔叔几时回来的,如何我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小唐看她一眼,又垂眸看她的手,见玉指纤纤,娇嫩可爱,便心不在焉,道:“我并未张扬此事,因此众人都不知道。”说到这里,便忍不住,举起怀真的手放在唇边,就亲了一下。
怀真本正目不转睛看他,见状便有些不自在,将手抽回来,又要起身。
小唐拦住她,便道:“做什么?先歇会,你的身子本就弱,如何又在那雪地里乱跳?我看了你半晌,你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怀真仍是坐了起来,忽然听见这句,又惊又羞,问道:“你看了半日了?你……为何不叫住我?”
小唐道:“我便是想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起初看你似是想直走,因此我站在那冬青之后,便赌你能不能就一直走到我身边儿来,谁知你走的好端端地,又跑到那棵树旁边绕了一周,可知我心里着急呢?恨不得过去把你抱回来,亏得你自己又回来了……倒是让我白揪心了一场。”
小唐笑吟吟说罢,怀真见他果然把自己所做的都说的明白,一丝不差,更有些羞赧,因此低头不语。
小唐望着她低头垂眸的模样,不由心动,便悄悄道:“怀真,你可知道……这三年里,我最想的是什么?”
怀真转过头来,便问:“什么?”忽地一想,便道:“我知道了,必然是家里。”
小唐复握住她的手,眼睛看着她,便道:“我想的是你。”
怀真听了这句,更觉得手被握在一团炭火里,忙又要抽回,小唐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便握住她的肩膀,向着她脸上靠了过来,怀真惊道:“你做什么?”
小唐并不回答,只是盯着她,目光一动,又落在那嫣红的唇上。
怀真察觉,便皱眉转开头去。不料小唐抚住她的脸,转到跟前儿,便低头过去。怀真只得倾身往后,岂料身后便是床壁,竟是退无可退了,只能说道:“你、做什么……我要叫人了……”
小唐凝视着她,在她唇边轻轻一啄,怀真身子一抖,长睫抖个不停,道:“不许这样……”
小唐却顺势在耳畔道:“我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亲你。”目光一动,却见那白玉似的肌肤上如染了一层胭脂般,飞快地晕红了。
小唐眼见如此,越发口干舌燥,色授魂与。
怀真哪里听过这些话,勉强忍着羞怯,咬了咬唇,颤声道:“唐叔叔……是正经君子,为何总学那无赖登徒子的轻薄腔调,再这样、我可真的恼了。”
小唐笑道:“你若再大一声,她们在外头就都听见了。”
怀真一惊,忙掩了口,不敢做声了。小唐又轻笑道:“我知道……真儿心里还是疼我的。”说着,便把她的手从嘴边上挪开,慢慢地十指缠/绵紧扣,又看了她一会子,便倾身又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