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也并没什么,只是……爹从钦天监得了个消息,要同你说。”
怀真道:“是什么?”
应兰风叹了声,道:“他们已经择好了……成亲的日子。”
怀真听了这句,几乎都没反应过来是说的自己……脑中一阵恍惚,过了会儿,才问:“定在什么时候?”
应兰风便把先前得知的都说了一遍,怀真听了,微微后退了一步,哑口无言,心中忽然想到小唐方才所说“来是有正经事相商”,只怕就是为了此事了。
李贤淑跟应兰风对视一眼,才要说话,忽然听丫鬟说道:“唐大人来了。”
应兰风听了,便皱眉道:“他亲自来的?又来的这样快,莫非也是来跟我说此事的?哼!”
怀真微微一震,便低头道:“爹,我先进去了。”
李贤淑忙同应兰风低声叮嘱说道:“倘若他是想要十一月,你可万万挡住了,不许答应。”
应兰风点头道:“不必你说,我已经知道。”
李贤淑便也进了里屋,她前脚才去,小唐便进了门来,上前向着应兰风拱手作揖行礼。
应兰风见他站在跟前,眉眼生辉,似皎皎玉树,心中千般滋味,万种感慨。
只怕以后再相见,唐毅就要改口,再行大礼了,这人自然是好,只可惜是太好太出色了些,所谓“齐大非偶”,只怕真真儿地叫人无福消受。
怎奈此刻,开弓已经没了回头箭,应兰风只得面上堆笑迎了。
两人寒暄两句,各自落座,应兰风便道:“不知唐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小唐道:“不瞒应大人说,我因听闻了钦天监已经择了日期,特来跟大人商议此事。”
应兰风一听果然如此,便微微笑道:“是吗?我也隐约有些耳闻,不知唐大人的意下……如何呢?”
小唐也笑了笑,道:“听闻他们择了一个今年十一月,一个是明年六月,不知大人属意哪个?”
应兰风心道:“我属意再过个三五年。”
面上自然不能说这话,应兰风便微微皱眉,叹道:“唐大人也知道,小女年纪尚幼,今年才方及笄,我原本曾想要多留她两年在家里……不料……”说着,就瞟向小唐。
小唐自然会意,便仍含笑道:“怀真聪慧伶俐,外头众人见了,也皆是人人称赞心爱,我自然明白大人疼惜难舍之意。”
应兰风微微挑眉,小唐道:“家母也是如大人这般,甚是喜爱怀真……倘若她嫁了过去,自然也会百般疼惜,就如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应兰风听了这样的好话,心中那酸酸冷冷之意才略淡了几分,便也不好拿捏,就道:“其实我也知道,唐大人这般的人物,配小女自然是……是她的福分,然而您也须体谅我们为父母之心……”
小唐一派正色,肃然认真道:“这是自然,其实能娶怀真为妻,却是我的福分才对。大人同我同朝为官,唐毅的为人,大人总也知道几分,以后成了一家人,倘若我有半点对不住怀真之处,任凭大人打骂责罚就是。”
应兰风听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倒是有些心头惶恐起来,便笑道:“哪里话,我又怎敢如此?”
小唐仍是端然道:“我做了大人的姑爷,便有半子之缘,大人如何对待怀真的,自如何对待我就是了。这又有何不敢的。”
应兰风原本心里不乐,被小唐说了这么些,竟忍不住又露出几分笑意来,才要放缓和了脸色,忽地又警觉起来——以小唐的为人,此刻说的如此口灿莲花似的,总不会是一味叫他宽心而已?莫非是想哄着他心软,好把那日子定在十一月?
应兰风猛地回过神来,便又仔细看小唐,却见他兀自言笑晏晏,面不改色,应兰风便咳嗽了声,道:“那不知……关于成亲的日子……唐大人是想定在……”
小唐听问,面上的笑却敛了三分,微微垂眸,并不做声。
应兰风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又觉讶异,便唤道:“唐大人?”
小唐听唤,才又抬起头来,道:“这话,有些不好启齿。”
应兰风眯起眼睛,心中已经认定他是想缠自己把日子早定……便道:“但讲无妨。”
小唐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点头,道:“大人总该知道,我的恩师林御史大人……是年初才殁了的……”
应兰风一呆,万想不到他说的竟是此事,隔了会儿,才道:“不错……林大人……唉,可惜的很。”
小唐垂眸,面上略有三分哀戚之色,道:“林大人待我……情同父子,今年是他才殁的头一年,我心想着,还是不宜操办喜事的。”
应兰风听他忽然提起林沉舟来,尚不知如何呢,乍然听了这话,心中一震,大为意外,便定睛看向小唐:“唐大人的意思是……”
小唐又叹了声,道:“我此番来,就是想同大人商议此事的……虽然家母甚是喜欢,很想要早些迎娶怀真过门才好……然而因林大人之事,我便想着……好歹过了这一年,须得定在明年六月才好……可是又怕应大人觉得我怠慢,因此特意上门来,希望大人能够成全。”
应兰风生生地咽了口气,把小唐上上下下,又着实地打量了一遍。
原本在应兰风心中,这两个日期其实相差不远……都叫他很不高兴。然而因为早就认定了小唐想把日子定在十一月,于是,反而一心认定了明年六月才好。
如今听小唐自己这样说起来,应兰风心中一动,便频频点头,道:“唐大人心思缜密,所言极是。”
应兰风原本以为小唐是迫不及待罢了,此刻听他提起林沉舟来,倒是一片儿的孝义之心,心中对他的偏见便又减去几分,反又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小唐闻言起身,微微躬身,拱手道:“多谢大人成全。”
应兰风也起身道:“这是应该的。”真情实意,举手忙将他一扶。
这会儿,李贤淑跟怀真在里头却都听的一清二楚,李贤淑也有些意外,便对怀真说道:“这唐大人,倒是很有孝心的,我跟你爹都把林大人的事儿忘了……他却还记得呢,这个人……倒是不错。”
怀真微微点点头:若说是外头的事儿,小唐何止是不错,简直是无可挑剔。
李贤淑又略松了口气,把怀真抱住,道:“我跟你爹都担心……他们家不依不饶要求着十一月呢,这样儿倒是好些了。”
怀真听了,心中一想,便笑了笑。
这时的情形,竟像是“朝三暮四”的典故一样,——若是早上给那群猕猴三个橡实,晚上给四个,它们一个个便大怒不悦,可倘若早上给四个,晚上给三个,它们便一个个欢天喜地。
而对李贤淑跟应兰风来说,又何尝不是异曲同工的道理?十一月跟六月之间,不过是相差六个月的时间罢了,却已经叫他们心中感激,对小唐的印象更好了一层。
怀真心中无端想到此,忽然掠过一个念想:唐毅……是真的有心把日子定在六月的呢,还是……
且说小唐同应兰风商议完毕,便并不耽搁,行礼出府,翻身上马而去。
马蹄声得得,小唐却殊无笑意。
原本小唐知道,倘若他一味坚持,未必不能将时间定在十一月,然而这样一来,应兰风李贤淑必然会不快。
又加上因有林沉舟之事,小唐思来想去,索性便以退为进,主动提到定在来年。
一来全了恩师之孝,二来,却也会让应兰风夫妇宽心。
然而因方才……在应公府假山石洞内那一番缱绻,却叫他心中暗跳,有些后悔自己这般决定起来。
其实于他心中,只恨不得一时一刻也不耽搁,须得把怀真早些娶回家才好。
然而表面上却仍是要做足功夫。
只因,他是想跟她天长地久一世一生的,故而此刻所走的每一步,都要妥当谨慎,务必不出一点错漏才好,否则,若是哪一点儿想不到,日后,便极可能成为心腹之患。
然而虽然明知自己此刻此举,做得极为妥帖停当,但想到怀真举止言行,一颦一笑,却叫他心中烦躁难安,恨不得抛去那许多理智顾忌,任性而为,早些把她尽情拥入怀中罢了。
小唐行了一会儿,竟隐隐地神魂颠倒,仿佛人虽在马上,魂儿却仍在那假山之中,怀中仍拥着那娇香柔软的……而眼前所见脑中所思,竟也都是怀真的影子,思及她临去之时,那含笑的回眸一瞥,从未想到……一个眼神罢了,竟会是如此勾魂夺魄。
小唐思来想去,只好伸手探入怀中,掏出那香包儿来,在鼻端深深一嗅,做“望梅止渴”之举,那纷扰杂乱的心绪才又缓缓地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