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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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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模糊了、被隔绝了,她极其自然的蜷起小腿,慢慢随渐散的意识飘荡在无涯的万顷碧波里。

    当她有力的睁开双眼,并且脑袋能鲜活的运作时,才突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刚刚睡了一个品质优良的觉,一半因为冷气、一半因为身下的沙发,她双腿已经在三人沙发座上伸展着--像在自己家中。

    她惊慌的坐直身子,整整散乱的长发和卷缩至大腿的窄裙,应该没有人发现她的失态吧?

    这个念头刚至,耳边忽然清晰的捕捉到指尖敲打计算机键盘的声响,彷佛就在咫尺,利落且持续的回荡在空气中。

    她猛然朝声源方向望去,一个男人,不!正确的说,是姓阙的男人,坐在那张偌大的办公桌前,盯着计算机,十指飞快的扫过键盘。

    她倒抽一口气,他没有望向她,却突然指着他前方的一张椅子道:“醒了吗?到前面坐吧!”他是何时回到办公室的?

    瞄了眼手表--十一点!她睡了一个钟头!

    她一手压住胸中狂奔猛跳的心脏,不敢迟疑,穿好脱落的鞋子,姿态不甚优美的扯扯歪了的裙头,移步到他跟前,缓缓坐下。

    她暗叹了一口气--这下逃不过老爸的一顿骂了。

    他将手边的工作先告一段落,移动了一下座椅,斜倚着上半身,视线落在她脸上,食指摩挲着下巴,直勾勾的看着她,一语不发。

    她不自在的撩撩耳旁的长发,目光与他相接,她虽摸不清他的思绪,但也不回避他的注目,她是做了件糗事,但没有做坏事。

    “是-父亲要-来的?还是-自己的意愿?说实话!”他面无表情。

    她思绪转了一下,直觉告诉她他不是爱听场面话的那种人,她大着胆子道:“是我自己!”

    “嗯?-不是很喜爱目前那份工作?”他眉一挑,颇感意外。

    “是啊!但我最近想过了,台湾需要协助的家庭虽多,但比较起来,国外的贫穷落后情况更严重,需要伸出援手的地方更多,所以我想加入海外和平服务团当志工,可是他们需要二十五岁以上有相关工作经验的人选,所以”

    他冷静的表情险些失笑。“听不出来-找第二份工作的动机有多强?看来-还是比较留恋社会工作。”

    她忙摆手。“不不!我暂时需要这份工作,我需要钱。”

    “呃?”这预期外的答案令他愕然。

    他的反应使她有些赧然,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我爸。”小脸带着神秘,清亮的眼闪动着,一丝因兴奋而起的红晕浮现,那未经人事的天真透出的趣味竟使冷淡不多言的他点头。

    “我想过,在这打工几年所存到的钱会比在家扶中心工作多些,到时候我再回家扶中心做满所需的年资,就可以到国外去服务了。”这女孩恁地大胆,直肠肚的言明不过是暂留此地,他阙弦乔的地盘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后补选择了?且她对他的态度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他威严的五官有产生任何的作用。

    “-要钱做什么?”

    “光凭热忱没有用,如果有钱,可以很快的帮他们盖学校、添设备,靠捐款太慢了!呃--你不会食言吧?”她话题一转,怀疑地盯着他。

    “食言?我答应过-什么了?”

    “不会吧!爸爸说我的待遇可以和秘书一样,你不会反悔吧?”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几声,但很快的敛起笑容。“谢铭心,-连自己的工作内容都还没搞清楚,就开始担心起-的待遇,弦天的招牌也太没吸引力了吧!”

    她鼻梁两旁的红晕更深了些,微倾了倾身。“抱歉!你说的是。那么,我的工作内容是--”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黄秘书会告诉-,内容随时会有调整,明天可以来上班吧?”

    她点点头,随即欲言又止,满脸犹豫。

    “怎么?有问题?”他注意力已转回计算机屏幕,准备继续末完的工作。

    “呃那个是不是能通融一下,可以不必穿套装来上班?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位阶,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吧?”她抱着一线希望,一脸侥幸的笑着。

    他视线移到她身上,上下耐人寻味的逡巡了一会儿,脑中出现了她不久前横躺在沙发上,一腿伸直、一腿屈起,裙-掀翻,露出一截白皙大腿,长发披散在扶手上的画面。她睡态可掬,在这森冷的办公室内忘我的进入梦乡,那异于常人的举止竟使他阻止了惊骇的秘书欲唤醒她的动作,就这么让她睡到自然醒。

    他习惯性地抚着下巴,勾着嘴角道:“有,我这个老板会注意到。而且,做人不该不劳而获,不是吗?-总该付出一些吧?”

    谢铭心的职称是助理秘书,也就是专捡黄秘书处理不完的小事做,诸如倒茶水、冲泡咖啡、列出例行性的报表、到各部室送重要的卷宗、回些不重要的信函、接接电话等。

    这些连行尸走肉的人都可以处理得完美的琐事,已经让上了一个星期班的谢铭心开始倒胃口起来,她不禁想念起充满热忱的社工生活,因而走动间垮着双肩、眼眸下垂,回到座位便半伏在桌面上,百无聊赖的翻阅数字报表。

    “喂!铭心,阙先生有重要的客人,送两杯茶进去。记住要用绿色那包极品乌龙,别弄错了!”美艳的黄秘书用她的柔荑往她肩背一拍,她登时坐好,因为座位就在秘书室的门口,在黄秘书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逃不了。

    “是。”她站起身,声音微弱到快听不见。

    “精神点,别让阙先生说我没把-带好!”背后一声娇斥,她快速的冲到茶水间,见没人看到,又垂下双臂,慢条斯理的从柜子拿出贵宾专用的杯、盘,开始做着闭起眼睛也不会出差错的冲泡动作,再小心翼翼的捧着茶盘,避免被自己鞋子绊倒的走向那间没事绝不涉入的办公室。

    守在门口的随扈小伍替她示意的敲敲门,并敞开方便她入内。

    阙弦乔与一名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的男性正交谈着,她很快的将茶杯置放在两人面前,收起茶盘,正待离开,不经意瞥了那名中年男性一眼,熟悉的姓氏随之脱口而出--“邢议员?”--他是地方政府庙堂上出现率极高的民意代表。

    男子礼貌性地点头,她回了个浅笑,没看到阙弦乔微微诧异的脸。

    她走向门口,身后两人继续方才的交谈。

    “其它几位相关的人士我会先打点好,要让这件案子通过需费些精力,主要是那些环保团体和当地人士的抗争阻挠,会将事件层级拉高,到时若要在全国民众瞩目下通过这个案子,恐怕我们都会成为箭靶,对我们不见得有利。”

    “到时木已成舟,抗争有什么用?”阙弦乔冷笑着。

    “可不是这么简单。那里经过水源区,当地居民虽然不多,只有三万人,但声明誓死抗争的不少,加上学术界人士的专业评估及有些民代的反对言论不断见报,增加他们不少的筹码--”邢议员有些犹疑。

    “你不是联络了当地邻、里长”

    谢铭心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心脏怦怦的跳,忽然心念一动,转身急奔回两个男人身边。“对不起、对不起,我弄错了,这不是贵客专用的茶,我重新泡过。”来不及反应的男人们错愕的看着她动作迅速地将杯盘放回盘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谢铭心将茶水倒掉,重新泡了两杯咖啡,不管姿态优美与否很快的跑回两人交谈现场,慢条斯理的将咖啡摆放在茶几上,边歉然道:“抱歉!顶极茶叶没了,只有咖啡。”

    邢议员客气地应声。“不要紧。”转向阙弦乔接续道:“那里的邻、里长态度相当强硬,钱不见得有用--”

    “是嫌钱少吗?”阙弦乔啜了口咖啡,倏然冷眉一蹙,看了立在一旁的谢铭心一眼。“铭心,还有事吗?”

    “没有,没有,”她身子一矮蹲在茶几旁。“我帮你们加糖。”顺手撕开奶油球及糖包倒入,谨慎的搅拌杯里的棕色汁液。

    “别看那些乡下人纯朴,有人在背后撑腰,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邢议员脸皮略为抽动,和电视上骑墙派的姿态明显的不同。

    “乌合之众罢了,长期的抗争是要有本钱的。”阙弦乔漠然道。

    “邢议员,”谢铭心突的站起身“对不起,你说的是最近电视及报章杂志都在讨论的中部垃圾掩埋场事件吗?”认真的眼眸直视表情讶异的他。

    他干笑了两声,随意应答道:“大家都注意到了?”

    “就是那个不管当地原住民有多少、生态保户区会严重破坏、水源区有多靠近、交通是否会瘫痪,执意要通过的垃圾掩埋场案件吗?”

    “呃?”他看着这个绷紧小脸、歪着头、眼里充满质疑的小小助理,一时竟答不上话来,他瞟了蟣uo谙仪牵苑街迤鹈纪罚唤獾耐判幻摹?br />

    “邢议员,你不是那一区选出来的民代吗?他们支持过你,你不是该为民喉舌帮他们说话吗?怎么帮着财团欺负他们呢?”

    “阙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他已面露不悦,她不是阙弦乔的人吗?

    “这个岛上的许多环境和资源都是这样被破坏的不是吗?也许你现在还感受不到,但你的下一代会尝到这个苦果的。就算你不住在当地,一旦水源遭到污染,你同样也会受害,怎能短视近利到不顾专家的建言而--”

    “够了!下去吧!这里没-的事了。”阙弦乔寒起一张脸喝斥道。

    谢铭心咬牙看了他一眼,吸了一口气,继续对邢议员道:“再多的钱也买不回被破坏的山林和生态,你不能为虎作伥、罔顾良心--”

    “谢铭心!-忘了-的身分了?小伍--”阙弦乔用力拍着扶手“把她带出去!”

    小伍很快的飞窜到她身边,毫不费力的抓住瘦削的她往外拖着走,她半挣扎着往里叫喊。“你们不能那样做--”

    “闭嘴!谢铭心!”小伍大掌瞬间捂住她的嘴。“-到底是不是谢进的女儿?”

    “铭心,铭心,给我起来!”谢进冲进房里,一把拉起蒙头大睡的女儿“-真想把我给气死不成?”

    “爸,你这样很没礼貌耶!”她蓬着一头乱发,斜睨着父亲道。

    “-对阙先生就有礼貌了?-以为不去上班就没事了?”

    “他为富不仁,给我再多钱我也不干!”她倒头就睡。

    “-不过是他底下的人,管这么多做什么?!”谢进满腔怒火,他果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耶?”她突然僵直了身子,狐疑地看着喷火的父亲“爸!你不会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却袖手旁观吧?”

    “铭心--”他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公司的决策一向是阙先生说了算,我们即使能提供意见也不能左右事情的走向,-还年轻,不晓得--”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她立即打断父亲,一脸倔强且得意的笑。

    “-做了什么?”谢进心生警惕“-能阻上浮逗一次,往后类似的事件-又能做得了什么?别闹了!我心脏不好,罢手吧!”

    她咬着唇,静默了一会儿,喃喃道:“你说的没错,阻止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他一定习惯了这种勾当,所谓无商不奸,我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谢进拍拍她的肩。“-想通了就好。”

    谢铭心一骨碌跳下床,睡意全失,她面向父亲,弯起酷似母亲的薄唇道:“爸!你别担心,我会找时间向阙弦乔道歉,不会让你没面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熠熠生光的慧黠眸子,让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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