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你可以在上面小憩片刻,等到了地方,本王会叫醒你的。”
十三皇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和缓,听起来有如温泉一样,潺潺动人,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若水听在耳中,只觉得无比安心。
他的目光再不像疏离陌生,而是变得温暖而和蔼,就像是一个慈和的长辈般看着自己。
若水只觉心中一暖。
她微微阖拢双目,点头道:“好。”
她无法拒绝他的好意,更无法拒绝他的慈爱和温和。
她依言躺在那张软榻之上,身下软绵绵的,就像是躺在天上的云朵上一般,让她身不由己地深陷其中,昏昏欲睡。
那床榻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散发出一种好闻的木料的清香。
若水轻轻地闻着那股气息,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梦乡。
十三皇子依然端坐在桌前,自斟自饮,目光微合,似在品茗,只是眼角的余光却落在若水的身上,唇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若水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几乎连一个梦也没有做过。
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她没有睡过这样香甜的一觉了,似乎自打回到帝都开始,她就陷入了一连串的阴谋斗争之中,想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这时候,她却睡得无比的安心。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到她终于睡醒了,睡足了,睁开双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
天光早己大亮,她听到窗外有鸟儿在叽叽啾啾的鸣唱,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花香,让人闻了之后,心肺一片清明,仿佛置身于大自然之中,呼吸着清透洁净的空气。
她看着帐顶,上面是淡绿色的纱,绣着几丛芦苇,两只大雁正从空中飞过,意境极美。
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身下躺着的也不是自己睡惯的那张床。
这样精美别致的帐子她还是头一次看到。
这……是哪里?
若水微微皱眉,从床上坐了起来,环视周围。
这是一间宽大舒畅的厢房,布置得极为雅致,看得出来,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而来,生动不流于俗套,显然主人极具匠心。
她略一思忖,想了起来,莫非这里就是十三皇子在东黎的一所别院?
她没想到自己睡得这样沉,居然睡了整整一夜未醒,甚至连如何来到这所别院之中,也完全没了感觉。
如果对方不是小七的舅舅,而是歹人,那自己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水微微苦笑了一下,心中暗自纳闷。
她素来警醒,按理说十三皇子算不得是她的亲近之人,她不可能在他身边睡得这样安稳,是了!
若水突然想起来,那张软榻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想来那制作软榻的木料,应该是一种极为稀少和珍贵的沉香木,传说中有一种沉香之木,会有让人安眠的奇效,睡在沉香木所做的床榻之上,对人的睡眠大有裨益。
她不禁吐了吐舌头。
十三皇子果然不可小觑,他竟然连这种传说中的神木都能弄到手中。
“姑娘,你醒了?”
若水正陷入沉思,没留神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穿着丫环服饰的少女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若水站在窗前,又惊又喜地说道。
那丫环长着一张鹅蛋脸儿,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睛很是灵活有神,笑容甚甜,她对若水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又道:“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打水来为姑娘梳洗。”
“等等。”若水见她转身要走,忙叫住了她,问道:“这是哪里?”
那丫环眼中露出诧异之色,想了一想,为难地道:“请姑娘恕罪,奴婢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奴婢被买来之后,从来没有出过这所宅子,姑娘还是这所宅子的第一位尊客。”
这倒是奇了。
若水不由问道:“你是说,你也不知道这是哪里?难道这里没有门出不去吗?”
那丫环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奴婢被买来之后,就被告知,无论如何也不得踏出院门一步,奴婢没有那个胆子,所以从来没有出过府门。”
她垂下头,见若水不再说话,便悄悄退了下去。
若水觉得越来越奇怪了。
十三皇子的府里竟然还有这样一条不通人情的奇怪规矩?
难道他这所私宅有什么秘密怕人知晓不成?
小七纵马疾驰,一路出了西门,追寻若水而去。
他跨下的小灰极有灵性,出了帝都之后,沿着青石大路,一直向西疾奔。
突然之间,他的眼眸一冷,紧紧地盯向前方。
在前面不远的大路上,远远地围了一群人,人们纷纷摇头,面露不忍,议论纷纷。
“哎,死得好惨啊!”
“是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如此歹毒,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
“可怜,可惜,唉!”
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血腥气,被风一阵阵送向小七的鼻端。
小七放缓了马步,狐疑地纵马上前。
小灰身高腿长,他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登时将人群中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心脏骤然紧缩起来。
在人群的中央,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地的无头尸体,鲜血流得满地都是,而这些尸体的脑袋,分布在周围各处,死状惨不可言。
小七目光一扫,见这些所有的尸体全都是男人,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慢慢地回落。
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若水显然不在其中。
虽然这些人死状诡异,他一眼就看出来出手之人功夫着实不凡,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管这样的闲事,就算死了再多的人,也和他无关。
他一抖马缰,准备继续前行。
眼角一扫间,他再次勒紧了马缰绳。
他看到在尸体的旁边,还停了一辆马车,车上却没有车夫,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那武功高强之人一并杀了,只有车帘静静地垂落着。
小七心中蓦然一动,这辆马车会不会就是若水乘坐的那一辆?
他记得何管家告诉过他,若水上的是一辆精致小巧的青壁油车,和这辆极为相似。
难道……她现在就在车中?
热血突然涌上了小七的头脑,他只觉得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让开,所有人都让开!”
他猛地发出一声厉喝,就像是晴天打了个霹雳一样,震得在场的所有人耳中都隆隆作响,面如土色地回头看着小七。
只见他高高在上地骑在马背上,一张冰雪般的容颜雪白,眉目冷俊,浑身散发着一股骇人的寒意,让看到他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来。
看热闹的人全都出奇地沉默,自动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来。
这个男人的气势太强大,虽然他们不知道小七的身份,却本能地感觉到,绝对不能违拗他的话语。
小七骑着马,穿越人群,来到马车旁边。
他一跃下马,侧耳倾听,车厢中静静的,并没有听到呼吸之声。
“水儿,你在车里吗?”他试探着轻唤。
没有人应答。
小七不死心,他拉住车帘,掀起一角,只一眼,就看到车厢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他登时失望之极,正准备放下车帘,突然鼻端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仿佛正是若水身上的味道。
他再不迟疑,一跃上车,进了车厢,整个空间里依然弥漫着淡淡的气息,虽然香气极淡,但他对若水熟悉之极,这味道……正是她留下来的。
很显然,这辆马车就是她乘坐出城的那一辆。
只是马车虽在,若水却去了哪里?赶车的车夫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旁边躺满了十几具无头尸体?莫不是若水遭遇了什么意外?
疑团一个接着一个在小七的心里升起,他钻出车厢,像一株青松般挺立在马车上,对着周围的人群冷冷地扫视一圈,沉声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面面相觑,然后都低下头,没人作声。
众人都不想惹事,他们一看小七就不是好惹的,唯恐说错了话,弄不好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就要搬家。
小七的双眉皱了起来,他一伸手,摸出两张银票,“谁能告诉我,这一千两银子就是他的!”
一千两银子!
人们的眼珠子全都瞪圆了,灼灼地发着光,齐刷刷地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七手中的银票。
乖乖!居然真的是一千两!绝对不是做假!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下便有人自告奋勇:“我说,我知道,这一千两银子归我!”
“我也知道,这位公子,哦,不,大爷,您听我说吧,刚才的事情我看得清清楚楚。”
人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围在马车前面,仰着脸看着那两张银票,为了谁先说这个问题,吵得脸红脖子粗,不可开交。
有的人甚至开始动起手来,互相推搡,人群中登时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
小七的眉头越皱越紧。
“太、太子殿下……”
他正在烦恼的时候,突然之间,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他身子一震,马上循声看去。
只见那一大堆无头尸体当中,慢慢地爬起来一个人,这人的脑袋居然还长在脖子上。
虽然他的脸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小七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活着的幸运儿,正是曾太医。
小七凌空跨出一步,轻飘飘地落在了曾太医的身前。
这一手轻功登时让乱糟糟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看神仙似的眼神看着小七。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姿,怕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么?
有人听到了刚才曾太医的一声称呼,不由小声道:“难道这个像谪仙般的少年,就是咱们的太子殿下?”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不可思议的嗡嗡声。
每个人的视线都停在小七的身上。
只见他气度高华,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袍子的滚边用浅色的丝线绣出了螭纹的图样,这是只有皇族的服饰才会有的特殊标志。
众人心中一凛,登时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拜见太子殿下!”
小七眉头不由一皱,曾太医暗暗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失言,暴露了太子殿下的身份。
“这里发生的事情,我自会派人来前处理,大伙儿都散了罢!”
小七的语气淡淡,却透露出不可抗拒的威严,让这一大伙看热闹的百姓们不得不从,于是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很快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曾太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太子妃呢?她在哪里?”
小七遣走了众人,紧紧盯着曾太医,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低沉着嗓子问道。
曾太医揉着疼痛欲裂的额头,他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被小七的一连串问题一问,登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太子妃?”他迷迷糊糊地对着周围扫了一眼,“她……她没在这儿么?”
那一大群乌鸦鸦看热闹的人和满地的尸体映入了他的视线,他拍了拍脑袋,猛地想起来自己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一定是被那伙青衣人抓走了!”
“什么青衣人?你再说一遍?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七抽了一口冷气,心脏像是有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痛得他脸上的肌肉都抽动起来。
曾太医定了定神,把路遇山匪,要劫掠若水,然后一队来历不明的青衣人突然出现,其中一名青衣人出手,将所有山匪全部击毙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又道:“那青衣人抢去了太子妃的包袱,定是太子妃向他讨要,他不肯归还,然后将太子妃掳走了。”
他这番猜测,倒也入情入理,只不过若水乃是自愿,并非被掳走。
小七面沉似水,他抬起头来,思忖着这伙青衣人的来历。
据曾太医所说,十二名青衣人护卫着一辆马车,很明显,那出手杀人夺若水包袱的青衣人乃是受车中主人的指使,否则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擅自出手。
而他这一手以长鞭取人首级的功夫更是奇怪,又狠又辣,不能以常理度之,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武功好手是这样的功夫呢?
他脑海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所谓关心则乱,他听得若水被人掳走,心情急躁,越是急,便越是想不起来。
“曾太医,你先回城去吧。”
小七看了看天色,晚霞已经染红了西方的天空,天色很快就要黑了,他要抓紧时间追上那伙青衣人。
曾太医正欲开口说要和他一起去寻找太子妃,只见小七足尖一点,轻飘飘上了马背,然后一抖缰绳,那匹灰马便放开四蹄,眨眼间奔得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小七沿着大路继续向西奔行,他拍了拍小灰的脑袋,“小灰啊小灰,你要是有灵性,就带我去找到她!”
小灰仰首嘶鸣了一声,仿佛听懂了他的说话,突然马头一转,折向南行。
小七心中琢磨,难道那伙人竟然带着她往南走了吗?
他本来也无头绪,索性相信小灰,任由它放开四蹄奔驰。
哪知道小灰越跑越慢,到后来,竟然停下了脚步,打了个响鼻,然后耷拉下了马脑袋。
“小灰,就连你也找不到她的踪影了吗?”
小七登时明白了,小灰失去了追寻的方向。
小灰再次打了个响鼻,似乎很是惭愧的样子。
小七的心便沉了下去,他发现面前横亘着一条长长的河流,如果那伙人带着若水涉河而去,便会掩去一切的气息,难怪小灰会追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