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一定有一段伤心往事,应该就是这件往事,让他在盛名最负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退出了江湖,金盆洗手,从此不再过刀头舐血的杀手生涯。
至于他的心底究竟埋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若水扯了扯小七的衣角,轻声道:“小七,咱们走罢。”
她看得出来,小七心中的杀意已经越来越淡,他明显已经被大师兄刚才的几句话所触动。
一个人连死亡都不怕,那他还怕什么?
“走罢。”小七携了若水的手,转身退开。
他的确没了杀心。
“你们不杀我,以为我就会领情么?你们就不怕放了我之后,我会要了你们的性命么?”大师兄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很平淡也很平静,好像他叙说的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小七的脚步顿住了。
大师兄正好说中他最为担心的事情。
如果大师兄要杀的人是他,他肯定不会犹豫,因为他不怕。可是大师兄的目标却是若水,他究竟该不该冒这个险,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让他最为心爱的女人受到死亡的威胁?
他猛地回过身来。
他真是傻!
竟然被那大师兄的几句话给迷了心窍,起了恻隐之心,想要纵虎归山!
他的右手用力握成了拳,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
他既然一心求死,那自己就成全他好了!
小七一步一步地向大师兄走去。
“小七。”若水伸出手,握住了小七的大掌,轻轻一拉,小七停下脚步,回眸看她。
“不杀他,他会杀你。”他静静地道。
“不会的。”若水微微一笑,目光对着那大师兄瞬了瞬,又转回小七的脸上。
“他不会的。”她又重复了一遍,神情笃定。
“你怎么敢这么肯定?”小七怀疑地看着她。
“因为他的心里和你一样,已经没有了杀机。”若水轻声道:“你不想杀他,他亦不想杀我,他刚才故意那样说,只是想激你出手杀他而己。一个已经生而无欢之人,咱们就让他自己选择罢。”
小七闻言,回身定定地看了那大师兄好一会儿,发现他的眼眸中果然和若水所说的一模一样,虽然精光闪闪,却没有半点鲜活之气。
哀莫大于心死。
这个人的心早已经死去,他之所以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你说的对。”小七点了点头,他相信若水做的判断。
那大师兄的视线从天上的星辰中慢慢地向下移动,落在二人交握的双手上,他的目光依然是一片空洞,脸上露出萧肃的表情。
“你们不杀我,我也不会领情,至于我是否会继续追杀你们,也要看我自己的心情。”他淡淡地道。
小七挑了挑眉,看向若水:“你说怎么办?”
这人既不能杀,也不想留。
“那就送他回家好啦。”若水微笑答道。
送他回家?
小七长眉一轩,朗声道:“很好!我这就送他回家!”
突然疾出一指,点在那大师兄的身上。大师兄只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十九师弟,大师兄究竟在哪里?你带我跑了这许久,怎地还没见到大师兄?你是不是故意引我过来,却让大师兄伺机下手?”
在城东的另一角,墨白停下了脚步,看向前方少年的背影。
十九师弟闻言,转过身来,稚气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十七师兄,小弟也终于能让你上一次当了,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骗你的,大师兄根本不在这里。你现在明白,也已经晚了,你就算赶了回去,也只来得及替她收尸罢了。大师兄的手段,你我都很清楚。”
他见墨白拔足欲走,提高了声音说道。
“十九,我倒是小瞧你了,事隔多日,你的心机愈发地深了。”墨白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十九师弟所想像的惶急,而是一片平静淡然。
“十七师兄,小弟出此下策,也是为了师兄你好。你对小弟的恩德,我永铭于心,永远也不会忘记。师兄,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死了,你就忘了她罢。你离开师门这么久,师傅他老人家一直很挂念你,这次小弟临行前向师傅辞行之时,师傅他欲言又止,他想让我劝你回来,可是又说不出口,师傅的表情我全都瞧在了眼里,心中只是难过,十七师兄,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念师傅,也不感念师傅待你的恩德么?”
“……”
他一席话说得墨白百感交集,眼眶一热,想起师恩,他心潮翻涌,难以平静。
“十七师兄,你和小弟一同回去吧,可好?师傅见了你,一定欢喜得紧。这段时间以来,他老人家每日只吃一餐饭,小弟每每劝他多吃一些,他总是摇摇头,食不下咽,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在想着你,担心着你,你是师傅最疼爱的弟子,你离开,他比谁都伤心难过。”
那十九师弟说着说着,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抬袖拭了拭泪,一脸诚挚地看向墨白:“师兄,你和小弟一同回去吧,好不好?”
“我和你回去!”这几个字在墨白的舌尖打转,险些冲口而出。
他紧紧地闭上了嘴唇,目光幽深幽深。
不能被打动!
十九师弟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要相信!
“师兄……”那十九师弟看到墨白动容,心中一喜,上前一步,欲拉墨白的手。
“退开!”
墨白突然神色一变,抬手击出一掌,掌风凌厉,直扑十九师弟的面门。
十九师弟大惊,他看到墨白凝眸不语,以为已经被自己的语言打动,哪知道他竟会突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他根本来不及闪避,只得将一股内力运上了右颊,硬生生地受了墨白的这一掌。
“啪!”的一声,清脆玲珑。
墨白的这一记巴掌,打得又响又脆,登时在十九师弟的脸庞上留下了五条红红的手指印。
十九师弟被打愣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墨白,按照他的估计,十七师兄这劲道凌厉的一掌,非把自己打得半边脸面目全非不可,哪知道他只感觉到一阵肉皮疼痛,却并未受伤。
“十七师兄,你为何要打我?”他愣了片刻,抬手捂住肿起来的半边脸,满眼不解地叫道。
他就知道他的十七师兄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师弟的,这一掌看似劲力十足,实则却并未用上内力。
墨白的这次出手,只是像他平时练功偷懒,所以被师兄教训一般。
“你再满口花言巧语,我不只要打你,我还会杀你!小十九,你以为你提几句师傅,我就相信你所说的话?那你就太小瞧墨白我了。你东拉西扯,就是想故意拖延时间,阻止我回去救人,是不是?小十九,你的心机真是越来越深,连墨白我都自愧不如!”
墨白一声冷笑,侧目斜睨着那十九师弟。
十九师弟的眼睛眯了眯,稚气的脸上露出了和他年龄完全不符的笑容,看上去竟有几分奸滑意味。
“果然不愧是我的十七师兄,既然你已经瞧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赶紧回去救你的那位心上之人?你是不是怕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全是一具无头尸体?还是师兄你想跟随小弟找到大师兄,夺回你心上之人的脑袋呢?”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再无半分稚气可言。
墨白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缓缓点头:“江山辈有能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十九师弟,你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样的心机手段,同门之中已经无人能及得上你,让我恭喜你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师兄你谬赞了,如果不是师兄你叛出师门,焉有小弟的出头之日?”十九师弟眯起了眼,微笑道。
“这么多年来,我倒是小觑你了,十九,我现在不想杀你,识相的就赶紧滚开,别再来纠缠。你虽然日后不可限量,现在却还远不是我的对手!”墨白厉声叱道。
“是么?师兄,你赶小弟离开,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大师兄的下落?可惜小弟我偏偏就不上这个当。”
墨白一脸嘲讽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自作聪明!十九,我今天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饶了你,下次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绝对不会像今日一样容情!大师兄?哈哈,让我告诉你大师兄的下落罢,你且出城往东行二十里,有一棵歪脖树,你去瞧瞧那树上吊着的人是谁!”
“……”十九师弟不禁愕然,难道墨白说的人会是大师兄?
这怎么可能!
大师兄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被人吊在歪脖树上?
而墨白又怎么会知道?
他该不会是在诳自己罢?
“哼!”墨白冷冷地哼了一声,展开轻功,快得像一道影子,几乎是眨下眼的功夫,就从十九师弟的面前消失不见。
十九师弟惊疑不定。
他半信半疑地出了清州城,一路往东而行,大约走了有二十里的时候,果然看到前方不远有一棵歪脖柳树,正孤零零地伫立在路旁。
而在那大树的上面,有一样东西挂上树枝上,晃晃悠悠,果然是个人的模样。
“大、大师兄?”
十九师弟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一边加快脚步向树下奔去,一边毫不放松地四面张望,警惕地观察着旁边的动静。
寂静无人。
看来周围并没有埋伏。
十九师弟稍稍放下了心,他仍是唯恐上当,小心翼翼地奔到树下,抬眼看向树上挂着的那人。
那人长发披散,垂了满面,根本看不清楚模样。
只是看他的身形和衣服,倒是和大师兄有几分相似。
“大师兄?大师兄?”十九师弟不敢造次,站在树上连唤了几声,听不到树上那人答应。
他依然不敢相信被吊在树上的人会是他的大师兄。
听不到回答,他一咬牙,抬手放出一柄飞刀,割断了吊住那人的绳索,那人便掉了下来,像个破麻袋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
十九师弟一跃上前,拨开了那人脸上的发丝,凝目一瞧,不是大师兄又是何人!
“大师兄!大师兄!”他又惊又怒,见大师兄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他忙伸指按在大师兄的颈脉上,察觉脉搏跳得沉稳有力,这才放下心来。
大师兄没死!
只是被人点了穴道而己。
是谁?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竟然能够生擒大师兄,还把他吊在了树上?
这样的本事,实在是可怖可畏!
十九师弟猛地跳起身来,看向身后,身后静悄悄的并无人影。
可他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展开轻功,四面探察。
突然之间,他只觉得足下一软,似乎踏中了一个陷阱,心中大惊,他功力不凡,虽惊不乱,右脚尖在左脚背上轻轻一点,已经借力重新跃起。
他这一跃足有三丈多远,落足之时,足下又是一软,这一下他气息己泄,再也无力跃起,身子像个秤砣一样,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心中一凉,不知道这个陷井中是否布置了尖利之物,如果有倒刺,那自己非被扎成个刺猬不可。
可是他身在半空,半点没有着力之处,只能听天由命。
只听得“扑”地一声,他的双足深深陷进了一滩又软又湿的泥中,随后一阵扑鼻的臭气迎面而来,熏得他差点吐了出去。
“这是哪儿?”他伸手掩住口鼻,四面张望,只见自己的两只脚上沾满了臭大粪,湿漉漉粘乎乎的,臭气熏天。
这一下他再也没忍住,张开嘴,“哇哇”地一阵狂吐,直吐得肠子都翻转了,陷坑中空气憋闷,大便的臭气和他呕吐出来的酸臭物混合在一起,那味道真是醉了。
十九师弟只恨不得把鼻子削掉,再也闻不到这股难闻之极的味道。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呕吐,再也不敢呼吸,闭住气,身形猛地向上拔起,“波”地一声,双足离开了粪坑,他伸足在坑壁一踏,借力终于出了陷坑。
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清新空气,十九师弟连呼吸几口,刚才那一股子臭气差点把他熏晕了。
“天杀的墨白!你要是落在我手里,我天天喂你吃臭大粪!”
他气急败坏,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个陷井是谁布置的。
十九师弟强忍着满身臭气,走向树下的大师兄,他刚才一番检查,察出大师兄是被人点了穴道,心下稍安。
只要有大师兄在,墨白那小子就绝对跑不了,自己今天吃的这个大亏,总会让那墨白加倍奉还!
“大师兄,我来给你解穴。”他说了一句,见大师兄还是双眼紧闭,好像睡着了一样,并不应声。
他伸出手在大师兄的相应穴道上推血过宫,推拿了几下,大师兄却动也不动,没有半点反应。
他以为是自己的力道不足,便加了几分劲力,哪知推拿了数下,他的内力有如泥牛入海,不见一点效应。
“大师兄,大师兄!”他连唤了好几声,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刚才给大师兄推拿的时候,发现大师兄身体僵硬,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大师兄!”他大声叫道,再次将手搭向了大师兄的颈脉。
“啊!”他的手指像被什么蜇了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满是恐怖之色。
“大师兄,大、大师兄……”他颤声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只不过是他落进陷井这短短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大师兄他、他、他竟然……死了!
不!这不可能!
就在之前,他还帮大师兄把过脉,大师兄的脉博还很有力,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死了呢?
谁?是谁杀了大师兄?
十九师弟再次跳了起来,四面张望,可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他皱眉回想刚才自己落进陷井之前,没发现附近有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杀害大师兄的凶手,他的武功一定是深不可测,竟然能够瞒过了他的耳朵。
这世上能够来无影去无踪、让他一无所觉的武功高手,实在是廖廖可数,而其中跟大师兄有瓜葛的,就只有一人,墨白!
十九师弟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双手的拳头捏得紧紧的,眼中射出毒蛇般的光芒。
“墨白!墨白!你好狠的心哪,竟然连大师兄也敢杀害!”
他的眼中涌出了泪水,可是他浑然不觉,眼中的热泪迅速被愤怒烧干。
“墨白,你等着!等我带着大师兄回去禀报师傅,你屠戮师兄,背叛师门,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墨白,你会死无全尸!”
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一低头,看到大师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颤抖着手去摸大师兄的脸,只觉得冰冷僵硬,顿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伏地大哭。
他和大师兄之间的情谊说不上有多深湛,可是他心中悲愤难当,只想大哭发泄。
十七师兄,你好狠,真的好狠!
大师兄一直待你不薄,你却狠心将他杀害,你究竟长的是一颗什么心!就算是畜牲,也比你有人性!
如果不是大师兄顾念着同门之谊,你以为你会活得到今天吗?
就算你的功夫再高,你也保不住你的命,更保不住那个臭女人的命!
他的哭泣,是为了十七师兄的心狠,也是为了自己竟然向他通风报信,以至于害了大师兄的一条性命。
浓浓的悔恨涌上心头,他跪在大师兄的尸身面前,郑重地发下誓言,一定要倾尽全力,为大师兄复仇!
发完了誓言,他开始检查着大师兄的尸体。
他检查得很仔细,因为大师兄全身上下没有伤痕,可大师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死了呢?
终于,他在大师兄的耳后发现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他伸手试了试,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磁石,在红点处吸出来一枚细如牛毛的钢针。
“墨白,果然是你!这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能使用这样细微的钢针?墨白,墨白!”
他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曾经以为不会是墨白,不会是他一直敬重的十七师兄杀害了他的大师兄,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就算是不相信,也不可得。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嘴里尝到了又咸又苦的味道,那是他的血。
十九师弟擦掉了脸上的血和泪,然后站起身来,将大师兄的尸身负在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墨白赶到了事先约定的地点,远远地就看到两条人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他心中登时落下了一块大石。
几个起落间,他已经奔到了二人面前,叫道:“你们居然逃过了我大师兄的追杀?”
虽然若水说得十分笃定,可墨白始终怀疑,放不下心来。
“走罢。”小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携着若水的手,转身便行。
他懒得向墨白解释这一切,如果不是看在墨白出力引走了那十九师弟的份上,他早就带着若水走掉了,才不会站在这里浪费时间等他。
当然,事情的具体经过他根本就不打算告诉墨白,他和若水设计暗算大师兄的法子说出来实在有些丢脸,尤其是他男扮女装的那一出戏,就算是砍了他的脑袋,他也不愿意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虽然暂时摆脱了大师兄的追杀,但是小七清楚,后续的危险还会源源不绝。
从最近发生的两件事,他已经意识到,在这一切的幕后,有一只黑手在操纵着一切。
这绝对不会是偶然。
不知道若水从哪里惹到了这样一个厉害之极的人物,他藏身在暗处,先是去山匪窝施了一条借刀杀人之计,然后又雇佣杀手前来刺杀若水,双管齐下,用心之狠毒,可见一斑。
这个人究竟和若水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非要她的性命?
小七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除非……
他心中骤然闪过一个想法。
这个幕后之人能够请动墨白的大师兄亲自出手,来头绝对不小,他的身份极有可能在江湖中赫赫有名,他又不愿亲自出头,只是躲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这世上想要他小七性命的人估计不在少数,可是若水只是一个纤弱女子,她为人温婉柔和,处事更是得体,轻易不肯得罪他人,又精通医术,活人无数,这世上感念她之恩情的人要远远多于恨她之人。
可是,这个人却一心一意想要她的命,他、或是她,究竟是谁呢?
如果说这世上有这样身份和地位的人,那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出自……唐家!
小七蓦然想起唐珊瑚突然失踪,从那之后,若水身边就一直不太平,风波层出不穷。
当时他和墨白也曾怀疑过是唐家前来寻仇。
可打伤唐珊瑚的人明明是自己,和若水没有关点关系,如果是唐家人要来寻仇,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要找的人应该是自己,而不该是若水啊!
小七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和匪夷所思。
难道会是若水最近惹上的什么厉害人物?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这事会不会和北曜国的十三皇子、他的舅舅有关?
如果说若水最近接触过的人,除了他这位嫡亲的舅舅之外,再无旁人。
他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一转头间,他眼角看到跟在自己和若水身后,亦步亦趋的墨白,便冲他点了点头,道:“墨兄。”
墨白不由一愣。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小七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言辞和神态间没有半点火药味,倒让他有些惴惴起来。
“七兄,何事?”他颇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七的脸色。
小七之前很不待见墨白,他越是对若水纠缠不休,他对之就越是厌烦,觉得此人毫无天下第一高手的风度。
初次见面时候的惺惺相惜之感,已经被根深蒂固的厌恶所取代。
正是因为墨白的强大,和他对若水的示好,让小七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意识。
就像是身后有人在拿鞭子驱策他一样,如果他再不努力,这个讨厌的家伙很可能就会把若水抢走。
所以他不停地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同时伸展开他的双翼,将若水牢牢地护在他的羽翼之中,不容他人染指。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尤其是墨白最近几次的表现,让他对墨白此人有了新的估量。
不可否认,他的确是抱有目的,可是小七却感觉不到他的威胁性。
他对若水而言,更像是一个朋友的护持。
小七考虑了好久,终于决定接纳他这个人。
一个男人,如果没有海一样宽博的胸怀,何以能容纳万流归宗?
如是一想,他对墨白的态度自然就好了许多。
尤其是他想起墨白之前打的比喻,力分则弱,力合则强。
一根筷子容易折,十根筷子抱成团。
此后一路上危难重重,如果有墨白的加入,若水的平安就会更有保障。
“墨兄,你那可还有银两?前路漫漫,你我可以安步当车,但是她却受不得劳累,我想买辆马车为她代步,想向墨兄你借点银子用用。”
小七之前宁可挨饿也不肯吃用墨白银子买来的饭食,此时他胸襟一开,万物不萦于怀,对于这等末枝小节便毫不放在心上。
如果换作是之前,以他身为东黎国的太子,却向旁人借钱,这口他是宁死也不肯张的。
此言一出,墨白更是愕然。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小七,然后又瞧了瞧若水,一脸怀疑地道:“你们没银子了?之前我刚刚才给了她好几万的银票呢。”
这可是他卖菜赚来的钱,二一添作五,他一半,若水一半。
若水瞅了瞅小七,闭口不答。
晨光微熹中,只见小七的脸微微一红,马上又变回了正常,他简短地道:“适才出来得匆忙,未及携带,此刻恐怕早就被那场大火付之一炬了。”
他当然不好意思告诉墨白,在房里他和若水互换衣衫的事情。
换衣的时候,若水将身上的银票也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帮他换上女装,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又哪里能够想得到去拿银票?
至于若水,当时改装匆匆,也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听了小七的话,墨白更是奇怪,那些银票好端端地放在若水的怀里,怎么会未及携带,难道自己刚才出去引开十九师弟的那一会儿功夫,他们两个人在房里数银票玩么?
可是他一看小七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欲多说,好罢,就当他们的银票被一把火烧了好了。
难得这位高傲之极的东黎太子会开口向自己借钱,这可是大大有面子的事儿。
“要银子吗?我这儿当然有,你要多少,应有尽有。”墨白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
“先借一千两来花用花用。”小七也不客气。
“一千两,这个容易。”墨白的手探在怀里掏了掏,脸色登时变了。
“怎么了?”小七看向他。
“糟糕!银子不见了!”墨白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几乎不敢置信地再次在怀里掏来掏去,怀里还是空空如也。
他的金叶子银票子,通通不见了!
银子不见了?
小七不由狐疑地看向墨白。
这个家伙不会是舍不得借钱给自己,所以故意找了个借口吧?
他是谁?他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墨白啊!
这世上有谁能够从他的身上摸走了东西,而他本人却一无所知?
“我没有骗你,我身上真的一两银子也没有了!”墨白一看到小七的神色,就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墨白马上把外袍脱了下来,抖了几下,又翻开衣袋给小七瞧,里面的确是空空瘪瘪的,什么也没有。
“小白,你的银子是被人偷了么?”若水看出来墨白的神色不似作伪,她也好奇,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竟然能从墨白的身上偷了东西。
“还能有谁,十、九、师、弟!”墨白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道。
“你十九师弟?他的本事比你的还要大么?”若水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稚气的脸庞,实在很难把那个看起来瘦弱文秀的少年和一个小偷联系在一起。
“他的武功自是及不上我,可是他却有一手我们师兄弟里谁也及不上他的功夫,就是他的妙手空空。就连我师傅,都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他盗走自己身上的心爱之物。”墨白黑着一张脸,沉声说道。
他自是知道十九师弟有这手绝活,可他并没放在心上,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他墨白又岂会把这区区一点银子看在眼里?
可是现在三个人身边的铜板加起来,都不够十个大钱的时候,他才开始体会到银子的重要性了。
没有了银子,他们啥事也办不成!
小七和若水面面相觑,先前在醉仙居的时候,两个人身边没有一个大钱,被那势利眼的店小二奚落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当时还有墨白出来为二人解围,撑腰出气,可是现在墨白也变得和自己一样,一贫如洗。
现在又有谁来给他们送银子呢?
“哈哈哈!”
三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地看了半天,忽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说起来当真是可笑之极。
在此之前,三个人可以说都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可是突然间就落到了囊空如洗的地步,想一想又是讽刺又是可笑。
小七和墨白笑完了,两人对视一眼,相互间的那层淡淡敌意终于也消失无踪,一种互相欣赏的惺惺相惜之情,再次油然而生。
“走罢!没有了银子,我就不信能饿死咱们不成!”
小七爽朗地一笑,携了若水的手,大步而行。
墨白也甩了甩衣袖,两袖清风,随在小七身边,潇洒而行。
很快出了清州城,三人寻了个山林,打了几只野味,烤来吃了,虽然没有盐等调味品,但是山兔野鸡天生带着一股鲜甜之美,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觉得比那精心烹饪、做工繁杂的凤还巢还要鲜美。
吃完了烤肉,喝饱了山泉之后,三人继续上路。
按照原定的计划赶往和老胡子会合,以三人的脚程,还需要有五到六天的行程。
只是小七担心若水的身体,有意放慢了脚步。
三个人神态悠闲,倒像是在闲庭信步一般,赏花观景,指点风物,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突然之间,这和谐美好的画面就被打破了。
“站住!”
一声断喝猛然响了起来,紧接着“哧啦”一声,从旁边的树丛中跳出来一名彪形大汉,打着赤膊,手持长刀,一脸的凶相。
好一只拦路虎!
三个人默默地看着那条大汉,谁也没有出声。
那大汉好像也愣了一下,他抓了抓脑袋,瞪大了一双牛也似的大眼,盯着三个人看来看去。
自己明明拿着长刀出来,这三个人年纪轻轻,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自己呢?
真是奇哉怪也!
“咳,这位壮士,不知有何事?”
见到小七和若水都不开口,墨白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
那大汉回过神来,晃了晃手中的长刀,大声道:“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打此山过,留下……”
“去你妹的买路财!”
听着这陈芝麻烂谷子老掉了牙的开场白,若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出声打断了那大汉的后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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