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夫妻倒是一对不讲究的,哪有不说一声,直接往姑娘屋子里进的道理?
屠春侧过脸来,神情中已经带上了笑意,李重进看在眼中,她这幅模样倒像是强颜欢笑了。少年心中隐隐有些不快,认为对方有烦心事瞒着自己,是觉得他这个未婚夫不值得依靠了。
他坐了下来,淡漠地扫了一眼桌面,“杏仁茶呢?”
屠春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上午说过的话,她向槐花使了个眼色,小丫头甚是机灵,悄悄退出门去准备了。
“不知道二公子何时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让丫鬟放在厨房灶上温着。”
“好,”李重进点点头,当即便隔着帘子吩咐下人,去厨房看看,屠姑娘究竟有没有吩咐人准备了杏仁茶。
屠春不禁傻了眼,她本是随口客套一下,谁想到忙得不可开交的二公子居然当了真,抛下一大堆子事过来喝什么杏仁茶,而且还这般不依不饶的,仿佛她没有备好东西诚惶诚恐地等着他,就是罪大恶极了。
不用等下人回来,看见少女的脸色青了又白,李重进已经明白事情的原委了,他坐在桌边半晌没有说话,突然站起来,一脚将桌子踢翻,桌上的杯子碟子碎了一地,有一个堪堪从屠春身边飞过去。
少年眼眸的颜色比常人稍浅一些,即使正在暴怒中,那双眼睛明净似无暇的冰,仿佛容不下一丁点的尘埃,“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般的生硬,“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李二公子愤愤离去后,屋里忽然间仿佛炸了锅,几个小丫头吓得哭哭啼啼的,这般清词丽句的美少年,转瞬间变了脸色,竟似恶鬼般可怖了。
屠春有气无力地坐下来,她也有点被李重进突如其来的脾气骇到了,这段时间李二公子消停了不少,她差点都忘记这个小混账的真面目了。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少女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你是天之骄子,自然可以依着本性行事,可寻常人哪能这般随心所欲,总免不得有违心讨好的时候,倘若不是为了让你欢心,我又何必曲意奉承。
她愣愣地想了一会儿,一时觉得自己言语间确有疏忽,日后应该更加留意一些,一时又忍不住心灰意冷,感觉自己小心翼翼地应付李二公子,那小子居然还要挑三拣四,这日子当真过得胆战心惊。
正当屠春心乱如麻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下人跑来传话,那人气喘吁吁地说,“屠姑娘,有人说是你大哥,他带着几个官差过来,夫人让你赶快过去。”
大哥?官差?
屠春不禁有些云里雾里的,她担心兄长,匆匆赶了到前厅去。刚走到门口,少女脚步一顿,她嘴唇动了动,话还没有说出口,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
屠午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他的身躯在几个月之间似乎变得更加挺拔,以至于屠春看到他的时候,几乎认为兄长可以替自己将这摇摇欲坠的天顶起来。
然而她很快就清醒了下来,她看见了正拉着兄长嘘寒问暖的窦月娘,还听见珠帘后李如茵略带沙哑的声音。
“这不过是个误会,小午弟弟,”李如茵站在珠帘后,她毕竟是景王妃子,自恃身份,不愿随意见官府中的小兵小卒,女子缓缓地说,言语之间似乎意有所指,“咱们两家才是世交,你应当先来这里问清楚的,免得受了外人挑拨。”
屠午见到妹妹,心中自然激动难当,他将少女拉到身后,接着正色道,“屠李两家虽是世交,可毕竟十多年没有来往过了,你二弟跑到我家中,绑了我妹妹便走,李大小姐,这怎么能说是误会?”
屠春心中一动,大哥在帝都人生地不熟,居然能够找来官差闯进礼部侍郎的家中,背后应该有人帮忙。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听闻消息的李二公子匆匆赶了过来,连着下了几天雨,天气寒凉,少年额上竟出满了汗,显然是心急如焚了。
屠午见到李重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欲挥拳揍他,袖子却忽然被人拽了,他回过头,看见妹妹一脸哀求地望着自己,低声道,“大哥,不要。”
而少年犹豫了片刻,居然也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大哥。”
就这样,唯我独尊了十几年的李二公子,头一次有了悔不当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