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哎。!”秦墨总是每次对无辜的人发泄完火,又觉得愧疚“隽娘,你出去吧,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的,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隽娘的唇嗫嚅了片刻,最后看秦墨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颓靡,便行了礼果然默默的走出去。
秦墨人手肘压在圆桌的边沿,手撑着头,暗沉的脸色五官里填满思虑。
*
“伍总管,我们家奶奶的露一直以来那瓷瓶都是蓝色的,可是这次,为什么只剩下这些。!”
县衙府的帐房处,一穿白月牙纹的小丫头,就跟那每月发放定期物质的总管站在那帐房的门口较劲道。
“哎呀!”那县令府的总管也本来就是老人了,身上挂了一串各门各处的钥匙,包括这帐房的钥匙,这县令夫人不管事儿,一家还大小账务管理全是这老总管办理,本来这老总管就跟了县老爷很多年了,全府上下都信的过的。
“你来迟了嘛,那蓝色的已经被人领去了,只剩下这几瓶了,四姨奶奶,五姨奶奶的露不还都在这里么,你们随便选一个就是了嘛,就是那瓷瓶上的那花的颜色不同,凑合着用呗——!”
这管家每天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对此类人来说,女人的这些脂脂粉粉,最麻烦了,每个月总要花费一笔不小的银子不说,这些奶奶连对个花纹都要挑三拣四的,哪个用不是用,又恰好领东西的又是个小丫头子,这管家的语气并好不了哪里去。
那小丫头嘟嘴,挑了半天,那迎春花什么的都不是奶奶喜欢的,挑来挑去,还是看重了那梅花。点头,带了回去。
回去,正巧那三姨奶奶坐在那妆镜前,春娟手搭在她肩膀上给她揉着肩。
小丫头将露放在那窗台的矮几上,便低头行礼一五一十道
“回禀奶奶,这露取回来了。!”
这三姨奶奶漫不经心回了一下头。
“放在那儿吧——!”
“是。!”
“对了,为什么那瓶子的花色不一样。!”
又看了一眼,似乎才发觉今天拿回来的那露,瓶子上的花纹仿佛有些不同。
那三姨太太便提起神问道。
“回禀太太,那管家说前面有人不知道是大夫人,还是二姨太太将奶奶将那瓶错拿了,这剩下的不知道是四姨奶奶,还是五姨奶奶的。!”
这三姨太太愣了一愣,许久,又看了眼镜子里面自己的妆容。
便凝下神道。
“这东西向来不是府里挨院挨人的分好么,向来各房领各房的互不干涉,这次怎么就拿错了。!”
又忽然尖警觉了起来。
“春娟。!”这春娟看见这花纹,也凝神了“这二房平日里那瓷瓶上都纹着什么花纹,你看清楚了么。!”
春娟也一下子意会道了此刻主人的意思,放在三姨奶肩上的手略缓下了力气。
“奶奶莫急,二房的那花纹我见过,是描的大朵的红芍药,并不是梅花,这梅花貌似是四姨奶奶或者五姨奶奶喜欢的,大夫人的性子恬静,应该也是喜欢梅花的——”
这三姨奶奶便疏了一口气,一手轻拍在那妆奁上“希望是我想多了,你等会去府中问问丫头看看,到底是谁把我把我的那瓶给错领了,到底是大夫人还是二姨奶奶。!”
春娟底下头去,顺从回应“是——!”
午后,春娟把从下人处打听来的消息便很快的报给这三姨奶奶。
“派人去各院打听,是大夫人房中的丫鬟把三姨奶奶的那瓶露给拿了,以为是那是大夫人的露。!”
听见这个,三姨奶奶才放下心来,可能真得只是小事儿,她想多了。
毕竟这是府里,最近每天,她倒是对身边的事儿格外留神,一个小事儿猜测许久
“明天你再去那红妆店里一趟,问问叫她办的事儿怎么样了,她那店里,随时有人在盯梢吧!”
“是——!”已经快入夜,外面的天色便渐渐的暗下来,春娟扶着一台灯盏过来。“奶奶放心,都按奶奶说的做呢。我明天就去她店里走一趟!”
这三姨奶奶才似放心的轻点了头,然后将旁边的茶盏端起。
第二天,春娟一身轻掩面的打扮,又乘着一两华丽的马车将马车停在红妆店门前。
可是下车之后,却被那店里的人告知,秋收在即,秦墨在几天前就乘了马车去乡下的田地里看庄稼去了。
又有隽娘转告,说奶奶吩咐的事儿,秦墨也已经办妥了。
那春娟收到此回复,见不到秦墨本人,却也无法,只能原实情的回去禀告复命。
秦墨从乡下回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马车拉了从乡下带的一些新鲜时令的蔬菜,脸上却是有喜色,说是今年的秋收很好,瓜果蔬菜都挺丰实。
便叫隽娘用这些新鲜的蔬菜给店里煮饭用,总之,去了一趟乡下回来,隽娘看秦墨的脸色的确不错。
可是又才过了三天,那县令府便急冲冲的一拨又一拨的人紧急叫秦墨入府。
秦墨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事儿,便从那着急的人嘴上旁敲侧击,说的是三姨奶奶肚子现在已经五六个月大,那胎相越发不稳,有滑胎的征兆,三姨奶奶信不过别人,一定要招秦墨去府里。
之前有人来店里打探秦墨到底有没有回来,但是,哪一次三奶奶的病症都没有这次这么严重。
秦墨去的时候,那三姨奶奶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五六个月大的肚子,就这样卧在床头挺着也的确很不容易的。
“秦墨,你可回来了…!”
那三姨奶奶躺在床上,被褥搭了半身,看秦墨时,那眼神都是散的,额头冒着颗颗的汗。一副虚弱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我就不过去了乡下半月,回来奶奶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做出的一副神态跟真得似的,秦墨满脸激动,又脸带疼惜,一面便又质问着这三姨奶奶床头的几丫头。
春娟急的眼圈儿发红,一时想争辩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秦墨。你快给我瞧瞧,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从你走了之后,我只觉得那肚子里时而冷痛的感觉更明显了。!”
“甚至,我时而觉得,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
秦墨的确从来没见过如此可怜,虚弱的三姨奶奶,以前她掉眼泪秦墨都大致觉得至少有两三层装的成分,可是,这次,她抓着秦墨的手,手腕枯瘦,那那眼底却是虚无的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不只怎的,秦墨忽的心里一痛,呼吸一窒。
那三姨奶奶抓着自己的那一双手,如同鹞子的爪子,干枯,紧紧的抓着自己。
满屋子的丫鬟都在垂泪,秦墨的心里也不好受。
春娟用帕子捂着泪
“奶奶万不可说这样的丧气话。!”
“我走的时候奶奶那身体不还就好好的么,怎么会突然这样。奶奶且把手伸出来,我替奶奶把一把脉。!”
以前秦墨就提出过这要求,不过都被高傲又一直想要掌控秦墨的三姨奶奶拒绝了。
但是今天,却是,这三姨奶奶什么都没有说,将手腕伸出来让秦墨诊脉。
“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样。!”
摸着三姨奶奶脉的秦墨一下子凝了脸…
见秦墨凝了脸,那春娟和那三姨奶奶也立马凝住了神,满脸担心。
秦墨便脸找整个屋子左看右看,终于,那眼盯住在梳妆台上。
整个人都快气郁的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
秦墨冲到了梳妆台,随即拿起那瓶放在妆台上的描绘了梅花枝的装露的小瓷瓶。
“这个不是按照吩咐给二姨奶奶做的搽脸的露么,怎么现在会在三姨奶奶的脂粉台上。!”
秦墨的话一出,三姨太太的脸色忽然变的惨白,而旁边的春娟身体却在瑟瑟发抖。
“怎。怎么回事儿…。这梅花。梅花怎么会是二姨奶奶要的呢,二姨奶奶明明一直是最喜欢芍药的。她瓶上的花纹不一直都是芍药么。!”
这一刻,春娟的整个音色也颤抖了起来。
秦墨凝了凝神,看着那露瓶沉声道“二姨奶奶以前是最喜欢芍药,可是,就在前几个月,忽然叫人来换了,新作的时候改成梅花,可能是这二姨奶奶也喜欢梅花吧。!”
“不可能,二姨奶奶怎么会喜欢梅花。!”
“啪—!”
春娟的质疑的声音才刚落下,一个巴掌就重重的扇到春娟脸上。
春娟挨了这么重的一个巴掌,便双腿便跪了下来。
秦墨转头,再看三姨奶奶的脸色,便连自己都吓住了。
那双目猩红,明明是带着似要杀人的狠意。
明明刚才看起来那么虚弱的一个人,此刻却能狠狠的扇那么一个巴掌。
“当初我就要你去细细查证,就是你这个丫头自信满满,一口说这二姨奶奶的瓷瓶上花纹是芍药,我也就是太信你,却害的我腹中孩儿招罪。!”
香娟挨了这狠狠的一巴掌,却并不叫疼,反而一个悔愧的跪在地上,戳着双膝跪拢。
“奶奶恕罪,是香娟一时不查,香娟知错了,还请奶奶原谅。!”
“你这么没用的人,留在身边干嘛!”
“奶奶恕罪,香娟知道错了,请奶奶饶恕…!”
一面见春娟在哭,这三姨奶奶也哭,到底这事情怎么突然这样。
这虽然这露是从秦墨的店里买来的,但是却是经库房的手分配出来的,东西是自己丫头去领的。
可是偏偏这次就遭了事儿了。
难道真得是天意,但是为什么心里又仿佛怎么想又觉得这件事儿的确蹊跷。?!
“恕罪,我的孩子都已经这样了,你现在来说恕罪有什么用。!”
主仆两相跪着,也一起哭着,形象都狼狈非常,只是一个跪在地上,一个跪在床上。
“啊。痛。!”
突然,那三姨奶奶又一道惨叫声骤起。
“奶奶。奶奶。!”春娟也顾不得在跪着,急忙上床去扶着那三姨奶奶,只见那三姨奶奶不停的吸着气,一边用手死力的抓住自己肚子。
“大夫。去请大夫…!”
春娟急忙声音在这乱忙里想起,整个房间慌乱一片。
这三姨奶奶却在乱急之中,一把手紧紧拽了秦墨的衣角,大口大口的喘气。
“救。求求你救我的孩子…!”
而秦墨只是面无表情。抽回自己的衣角。
“三姨奶奶现在知道自己孩子要死掉,是多么的难过,当初怎么不想一想,跟你一房的姐妹,她的孩子死掉了那心里会一样心痛。!”
此刻的秦墨却是唇角填满讥诮的笑意。
两个人的音量细微,只能用两个人的声音听到,那春娟情绪激动,早就跑到外间,吆喝着那些小丫头子去找大夫…
“你是不是,从很久开始就厌恶我。!”那三姨奶奶依然虚弱的问
“是的。!”秦墨将衣袖从三姨奶奶的手中抽出来,回到的很干脆,而手中却把那瓶刚才放在梳妆台上的小瓷瓶,不留痕迹的放进衣袖。
“这东西,让我带出去处置了就好,免得到时候被三姨奶奶倒打一耙说我是一早就谋算你的孩子。!”
三姨奶奶的面已经面如死灰…
腹中痛,身体也渐抽不上力。
“救我。我知道我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不强迫你做任何事儿,也不会在事后再找你任何麻烦。!”
秦墨站起身来抽身就走。
“救我。!”身后,又是一道带虚弱的声音,秦墨转身,看那三姨奶奶的手不停的抓向自己,那额头,汗珠一颗颗滴下来。
“看在。看在我曾经也的确发过好心帮过你忙的份上——!”
“救我的孩子,我发誓今生绝对再不找你麻烦,如果你还不放心,我愿立字据为正——!”
终于,在原地又杵立了很久,秦墨才又转头过来,一声叹道。
“希望三姨奶奶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救我的孩子,我说过的话,我都负责。!”
那三姨奶奶便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可是眉宇间,依然满是虚弱。
秦墨知道,如果此刻再不对她用药,这大人孩子可能都保不住。
她终究心还是软了。
再转头回去,那请三姨太太将手伸出来……
首先,还是先把脉,然后行针。
其实,那瓶子里的红花,并不是真得用来打胎的,秦墨一早就知道这三姨奶奶的腹下冷痛,那是寒气所至,并且淤血积成硬块造成的,这三姨奶奶身体不差,只是这第一次怀孕,未免紧张了些所以带来的症状,而秦墨,给红花,红花虽然是滑胎的药,但是活血化瘀却是有效的。
那三姨奶奶说说了这药,那疼痛的次数越来越多,未必不是因为活血有了效果导致的,而这红花用的过多,肯定是要出事儿的,所以,她在掐着时间从那乡间庄子上赶了回来。
不是她怕这三姨奶一命呜呼对自己以后生出事来,她救她,到底是看在她曾经也本性不坏,而且肚中的孩子无辜的份上。
如果真能诚心改过,她为何非要毒辣的狠要人命。
*
经秦墨的手慢慢调理,只是半个月,这三姨奶的身体果然渐渐好了。
下腹的硬块也不再冷痛了,身体也轻乏了许多。
人脸上也添了红润,看着有喜气,整个人竟如重新活过来一样。
只是,这重新活过来的三姨奶,果然是秉性脾气都改了
待人也比过去温和了许多。
对秦墨更是跟别人不同…
秦墨手中有她给的发誓过后的誓物,古人信鬼信,相信报应,这三姨奶奶经此一劫难,果然人就知道规矩了。
每日便怀孕在县令府安心养胎。
也再不外出去惹麻烦。
*
只是,那去静安寺的路上。
那重阳节当天,花神庙,静安寺,一路上是车水马龙。
而秦墨带着念儿偶逛花神庙,在路上,便看见那二姨奶奶身边的丫头,叫绿烟的。绿烟手中挎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各种从府中采了的要上供给佛堂的鲜花。
那绿烟见过秦墨,路上便停下了。
那绿烟,上身穿了如水如柳的罗纱,下着那泛着水光的烟烟缭绕的罗裙。果然如绿烟。
而秦墨,身上穿了杏红色精美的襦裙,从上到下。梳着精巧的垂鬟分肖髻,更显得女儿家娇态。
绿烟便主动向秦墨恭敬行半蹲礼。
秦墨便急忙将她抬起身来
“绿烟姐姐,这是为何,万万不可。!”
只是见这绿烟,从容淡淡道“这是我帮我家二奶奶给姑娘行的礼——!”
秦墨便面带惊讶,惊道,“这又是为何。!”
这绿烟语气柔婉“如果不是姑娘示意提点,前半月那府里的不安宁估计就要发生在二姨奶奶的院了。!”
秦墨一愣,随即笑道,便扶了这绿烟起来。
“二姨奶奶心胸开阔,庇的老天爷福气庇佑,也是应该的,只是秦墨并未提点过什么,也年纪小,帮不了什么忙。!”
“姑娘说这话的深意,我懂。所以,今日只是向姑娘行一礼表示诚挚谢意,这些事儿也以后不会再提起。!”
秦墨点头“绿烟姑娘是个聪明人,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话毕,这绿烟便又恭敬了行了拜别礼,随后才淡定走开。
而秦墨,手中拿着那一支糖人,边吃着,边和念儿往红妆转。
其实,提示,只要很简单,一支签,一个算命先生的一句话,聪明的人就能懂要怎么做…
那瓶露,只要二房先出手,将那大太太的那瓶露拿走,大太太院中的人也都知道大太太不喜梅花,一些苦寒之花,必然就会选走三姨奶奶的,那四姨五姨奶奶的迎春花,更没有人会喜欢,加上之前二姨奶奶一直都用芍药的瓷瓶,二姨奶奶也不会喜梅花,所以,春娟就忽视了这中间的最重要的一个点。
府中的库房是这些奴才主子都比较放心的地方。
出了这点问题,那瓶梅花剩在那里,只会觉得是四姨奶奶或者五姨奶奶哪一房的露放在哪里没拿走。
相比这最后一瓶迎春花的瓷瓶,这三姨奶奶就更喜欢梅花。
三姨奶奶虽然中间也有疑心,但是叫丫鬟去打听拿错三奶奶露并不是二姨奶奶,而是大夫人。
便更让三姨奶奶觉得只是一时丫头奴才们错领了而已,这不起眼的梅花,既灿烂耀眼不如芍药,高清雅致不若玉兰,也不如蓝色妖姬妖异热闹,就是因为不显眼,所以,才会不设防。
人很多时候不会疏于重要的细节,反而是人生活当中对一些自认为不会被这种拙劣小技巧的东西欺骗的人们,却往往因为自信而栽了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