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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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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点半一过,芷芽拎了一只大袋,走进嘈杂烟尘弥漫的"雾都"。"雾都"这名是其来有自。因为此店的顾客群以瘾君子居多,不论男女,皆是烟不离手,搞得这屋子尘烟弥漫,几乎终年不曾散过。

    芷芽四下环顾,睨到了坐在底端、侧头含烟阅报的周庄,马上穿越过聚在吧台前的人群来到他桌前,然后将纸袋往厚报纸上一放,有点忐忑又有点情怯地在他对面坐下。

    周庄慢掀起眼皮打量芷芽,将含在嘴角那截新燃的烟改架在烟灰的缸的凹槽里,然后将报纸往旁一搁,环抱双臂,嘲弄地问:“你这么一刀喀擦下去。是在跟我抗议,还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过不去?”

    “都不是,找是因为烫了头发不会整理,所以才想留短发,凑巧挑了昨天'早上'去剪,"芷芽特别强调时间,以免他误会,"所以你送的这副发夹就派不上用场了”

    周庄将肩一耸,仍是一派不在乎的样子,"既然如此何必多走这一趟?你就近找个垃圾筒用力一掷不是比砸回我脸上要来得痛坑卩,还是豆芽小姐生来就有这样的僻好,喜欢欣赏男人。”

    “我是要请你别再送我弟弟、妹妹东西"芷芽才刚开口,就被他阴阳怪气的表情给堵住了口。

    “凭什么?"他回问她一甸,"就凭你虚长他们几岁,便有权力替他们否定掉一切不合乎你假道学标准的人、事、物?

    芷芽不想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固执地说:“谁知道你心藏何种居心?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慢声道:“我只有一种居心,想追他们的姐姐,自然而然想讨好他们,这样做也有错吗?

    芷芽撇开眼,不愿正视他,半晌才紧着喉咙说:有,你错在没找对人玩弄。"话毕,她倏地起身往门那头疾走而去。

    “没找对人玩弄!你这是"周庄被芷芽的话震住,慢了半拍才提起桌上的袋子,走到吧台结帐。

    一路上,周庄不停地诅咒着,"该死!懊死的豆芽!"他只花了五瓦分钟便赶上了她,过程既不奔放也不浪漫,只因为老天成全,一连安排两次红灯。把素来遵守交通规则的她拖延在十字路口处。周庄不客气地扳住了她的左肘,强迫性地牵着她走。

    “别这样,请放开我。"芷芽一边走,一边要甩掉他的手。

    他对她的请求充耳不闻,依然故我。甚至大胆地将乎放在她的右腰上,搂着她前进。

    芷芽被他这罕见地亲密动作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在斑马线上,等到他们站在对街的人行道时,她才忿然地举起大包包想他身上摔去,但终究她做不来,只能气道:“你

    怎么当街吃人豆腐?

    “吃人豆腐!”周庄装出一脸惊奇,"这倒奇了,真正跟我‘玩’过的人,怎么从没跟我抗议过这一点?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你别把我和你朋友混为一谈!"芷芽忍不住当街对他吼。“我从未将你和别的女人混为一谈!"他将大手一摊,跟在她后面说:“是你自己缺乏信心。”

    芷芽一听,脚一煞,回头仰着鼻孔、用眼镜瞪他道:“我有信心得很,我是对你没信心,你无聊时找我,有事时就把我往旁一搁,我如果是支你薪水的佣人,被你呼来唤去也就算了,但我不是!老派人传纸条'召见'我,你当我是什么?

    “当你是秘密情人在追。”

    芷芽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哈!"了一声,"骗鬼!

    周庄宽肩下垂、仰天咒了一句,然后龇牙咧嘴地对她说:“张芷芽,你听好!如果真那么卑劣想玩你,早儿个礼拜前就可以对你'下手'了,雪莉酒里下安眠葯,你怎么死都不知道:另外,如果我不私下追你,你早在几个礼拜前就会被我妈'支解',你依然会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我话说得很白,你不解吗?池停了一下。马上道:“不。你不了解!你以为我周庄仗着一点家产、成天没事干,专门追着马子钓?你以为我是那种今天把女人带上床,明天就把女人踢下床的花花公子?你以为我那天在你家楼梯口把你推开是在'玩'你?如果你真的认定以上皆是的话,sayyes!我不缠你。”

    芷芽眨着沾了水珠的眼帘,审视他鼻孔翕张的怒容,蓦然垂下颈子,喃道:“既然不想耍我,为什么却又像躲瘟疫似地把我推开?

    绕了一大圈,这才是症结所在。周庄松了口气,"你还年轻,根本搞不清状况,我不希望咱们只因一时冲动、事后又反悔,毕竟,我希望你在‘远业’久待,关系弄砸了不好,”

    “就这样?你只是不想乘人之危?

    她的后一句褒奖他不敢当,周庄谨慎地附和前一句问话,"就这样。”

    行事洒脱的周庄一向怕麻烦,若脑旗速、漂亮地把事情摆平,绝不会自掌嘴巴再扯一堆烂污出来搅和,但是,他心里却清楚不只这样。那晚的"失控"并非头一遭,毕竟他生来就不姓柳,思想没那般食古不化,干柴遇上烈火,物理实验证明,只要非真空状态,没有不燃的道理。不过若是将这种大都会男欢女爱的模式硬套在这个土豆芽身上的话,他就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一个以践踏草皮为乐的“原始摩登人",面目可憎得很!

    他愿意用任何方式跟她表达歉意,惟独跟她承认这一点;那晚他若没推开他的话,他绝对无法控制住自已对她的情欲是不是真给她说中?他不想乘人之危?哈,猫不偷腥才怪,他简直想得要死!他之所以没付诸行动,全是因为他想跟她调情,把她撩拨到熟透后,再一口一口地把她吃进去。想到这里,周庄楞然地看着芷芽令人"垂涎欲滴"的脸庞从懊恼霎转成崇拜,而他的则是从觑觎转成懊恼。

    “我了解你不是故意推我了."她仰头小声地说,微带乞求的意味,"请你别生气。”

    他不假思索地将大手放在她的颈背,蛮狠地道:“那陪我上宾馆”

    周庄,你龌龊!一句不知打哪儿冒出的谴责在他耳际响起,教他重咳一声,改口说:“不,我是指餐馆。”

    芷芽本也是一脸疑惑,不过在他自动修正话语后,便认定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她自己也常把餐馆说成宾馆,却没想到周庄也有这种毛病。

    她一脸释怀更兼遗憾地说:“喔,今天不行,我只剩下"她瞥了眼手表,抬头继续道:“三十分钟,就得回公司上班了。”

    “回公司上班?"周庄的浓眉揪成一团,好像把她当成怪物看。

    “嗯"芷芽心虚地低下头,以鞋尖踢了红砖道上的小石子,然后以眼角睨着他,说:“百货公司,记得吗?

    “你难道不能请个假?

    “我上次已请过一次假了!”芷芽一手揪着胸前的外套。

    “可是你上次不是为了'我'请假的。"这句欠考虑的话一出口,连周庄自己也讶然不已,他难得这么缠人的,今天却黏得麦芽糖一般。

    “可是,这真的教我很为难”

    他苦笑,善解人意地耸了肩,却以失望无比的口吻说:“既然觉得为难就算了,你走吧!"周庄这一招通常有"起死还阳"之效,他笃定芷芽会改变主意为他去请假。

    可惜,木讷的芷芽不能分辨爱情游戏的真假,也就无法揣透他这飘忽一招的用意。

    她只知道他要她走。"再见!"她转身就迈开大步。

    周庄当机立断地揪住她的包包,把她拉转了回来,语带笑意地轻问:“你要去哪里?

    “去上班啊!"芷芽理直气壮地道。

    他呵呵一笑,春风得意。至于他在得意什么,她一点也不清楚。

    “别傻了,我跟你闹着玩,你反倒闹起别扭了。"他轻斥,口里有怜惜。

    “我是说真的,我没时间跟你上餐馆,我真的要回去上班!"芷芽说伸长手臂往肩后指去。

    周庄戏谑地挑起眉,以眼角睨她,反问她一句,"小姐,百货公司在那头?

    她当下咋舌,手指往反向拐去,"不,那头。谢谢你提醒我。"她只好硬着头皮往百货公司那个方向撞去,心下打算,等走到街口时,再从后面的小巷回"远业"。

    周庄这时才相信她不是在玩"口是心非"那一套!长脚一跨,追上了她,脱口建议。

    "我陪你一段路。”

    芷芽闻言心上起栗,脚猛地一煞,劈头就是一句,"不行!”

    周庄将超过她一截的身子拉下问来,旋身惊奇地瞪着她,"为什么不行?”

    芷芽拳头紧缩,"嗯因为你会害我卖不成内衣。”

    “我只说要陪你走到那儿,又没说要'缠'你一整晚。"这女该真奇怪,他完全搞不透她在想什么。

    “求求你不用这么多礼,这条路又宽又直,没坑没洞,很安全,实在不用人陪。"芷芽撑开双手想请求他的谅解,但一碰上他的西装领又马上缩了回去。

    他眼神遽黯,怅然问道:“你这么讨厌我?”

    “不!"芷芽剧烈地摇头手,急着想解释,但一时口拙,张嘴吐的除了"不"字外,还是一个"不"!”

    周庄吁了口气,但他更不解了,"那你为什么露出一脸想把我用得远远的样子?”

    她的确是啊!但这点坦白不得的。"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我跟你保证,只送你到大门口。"周庄话一说完,决定效法苍蝇精神,努力不懈地死缠烂打到底,他一派自然地将手搭在她肩上,搂着她往前走。"明天晚餐你打算吃什么?”

    “便当。”

    “不.你误会了。"他眼皮一翻,用力咳了一下,"也许我该问得清楚一点,我是问你明天可不可跟我一起用晚餐。”

    打那晚起,芷芽便戒了带便当的习惯。中午她在公司里的附设餐厅搭伙.晚上则是利用那短短的一个小时,和周庄窝在"雾都"里吃饭,时间一到,她便起身离座,周庄则继续留在原处阅报,没再坚持送她一程。为了省去不必要的困扰。他们约好不打电话或传字条,如果二十分钟内谁没现身,就是表示方临时有事,到的那个人可留、可不留,等隔天对方出现时再解释。

    芷芽几乎没有临时有事过,反而周庄,一个礼拜总有一天有事,偶尔也会连个两、三天缺席?碛刹煌夂跫彝ゾ鄄汀9居t甑龋鸪跛冀淮靡磺宥罄匆蛭臃常邮奔洳欢啵舜诵纳窳旎岷蟆远x苏獾缆蘖o人舻那白唷?br>

    他们算是情人吗?

    芷芽不确定,因为他们的晚餐约会已持续了一个半月,他却从来没有在周末时约她出去,说是饭友倒实在些。他们聊天的话题是天南海北,从家人、朋友、杂志、运动、芷芽的求职经过、求学经过、甚至到国内外大事都聊上口,也因此她知道他家的复杂情况。

    原来,总经理周原年轻时穷,但才华洋溢,和貌美、经营家产的女强人方雪晴相恋进而走入礼堂,婚后一年儿子出世,他的写作生涯似乎也一帆风顺起来,但是夫妻之间关系曾一度破裂。加上方雪晴多疑、无理、专横的个性让一向渴望精神支持的周原终于出走,从别的女人那里寻求慰藉。

    八年前的一个夏天,方雪晴忽得急性恼炎,差点病笔,周原的人生也因这次疾来的事件而起了剧大的变化,他放弃了写作、离开第三者,每日往返于医院与、"远业"之间,一年后才盼得她出院。

    方雪晴的身体是恢复了,但因脑部受过病毒的侵袭,记忆力减弱,工作效率大受影响,也因此,整个"远业"的重心遂转落到周原的身上。

    尽管方雪晴对往事已模糊,但奇怪的是,先生有过外遇的事实却记得一清二楚,从此她无法忍受皱纹的存在,得天天上美容院做美容,家里到处摆镜子以确定自已完美无暇、青春永驻,同时把对丈夫的感情和依托一并移转到二十岁的儿子身上。

    这在于喜好自由的周庄来说是个沉重的负荷,但他很容忍,因为他知道母亲又病了,这回无伤肉体,是心,是灵魂。他爱母亲,但同情却占了大部分,他无法为了讨好母亲而去放弃拥有自己的人生,所以当他二十二岁时与第三任女友之间的感情又因母亲从中阻挠而告吹后,便信了白色谎言主义尽管证据确凿,对于母亲的盘问,他是一概否认到底。

    听了他家的情况,芷芽为他难过,眼泪都掉出来了,周庄冲她的厚眼镜吐出一口烟圈,然后以趣味十足的口气调侃她,"这世上可哭的事太多了,你犯不着为了我家的事而难过。倒是你,双亲早死,一个小甭女,又得照顾弟妹,又得养家活口,竟倒霉地碰上我们这个姓周的麻烦家族,哇,我不替你哭一哭似乎有点铁石心肠了,他从水杯里捞了几滴水沾上眼睫毛,装出悲恸不已的模样,拉起她的衬衫袖抹掉水滴,便顺理成章地牵着她的手不放了。

    芷芽破涕为笑,继续道:“可是你和你父亲似乎一点也不亲。”

    周庄引导她的手在自己泛着青髭的下巴边缘来回摩挲,似有若无地亲了一下便松开她,改拿起餐具试了一口食物,忽地抱怨了一句。"又是用加过工低钠盐?我就不懂,这这烟枪店早已不在乎人死于肺癌,为什么还穷担心上门的顾客摄取饼多的盐巴,死于高血压?

    他习惯性地晃着不苟同的脑袋,依照往例地拿起桌上的盐巴罐。

    芷芽看着他将细白的盐巴洒在他的义大利宽面上,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这样好多了,缺了盐的饭哪配叫佳肴?说完他的理名言后,他言归正传地问芷芽,"你觉得我跟我父亲不亲?这个观察倒有趣。”

    “你曾因为你父亲的外遇而恨过他吗?

    “起初是有点疑惑,但了解来龙去脉后也就释怀了。我若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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