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正直、温厚和坚毅、敏锐,还有在她中春药时表现出的自制、隐忍,其实都很打动她。可以说,经过这次劫难,他已是她心中可打九十分的那类好男人。本来很想问,李菩提的灯是不是他送的,如果是,再给他加十分浪漫情调分。
但——现在,完全没有必要问了。
她和谁,都不可能在一起。因为,此生,她只剩九年命!既然明知不久之后要生死相隔,就根本不必开始。
也许,狄纭有当“一心人“的潜质,但她没命和他“白首永不离”!
她抑制住莫名的酸楚,收起本就极淡的笑,正色道:“狄捕快,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些的。这都是你的私事,与我毫不相干的。狄捕快的救命之恩,连恒没齿难忘。”
一口一个“狄捕快”,很客气,很疏远,很伤——他的心。
狄纭一窒:“阿恒,怎么没必要呢?你都……答应嫁我了……”
连恒一愣,茫然道:“答应嫁你?有么?”
“榕树下。”他痛心地看着她,难以相信她连这样的大事都不记得。
好像,他是问过什么事情“好不好”……那时,真的很晕很难受,她怎么回答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垂首,拼命压抑心中翻涌的歉意。
沉默了会,她毅然抬起头,狠下心道:“狄捕快,那些都是中毒时的话,岂能当真?我中毒后,带给你很多困扰,我很抱歉!我们虽然有过亲密的接触,但那些都是药力的原因,你不必挂怀,不必负责,更不必愧疚!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以后,我祝你娶得如花美眷,早生可爱麟儿,万事如意,飞黄腾达!”
静默。
静默。
静默。
只听见车辚辚,马萧萧。
他的满腔情意,都被她一番话化为冰冻,只是震惊地看着她,幽黑的深眸里满是哀伤痛楚。
她别过脸,望向车外。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唯有一弯月牙,静静地挂在天边,无声睨着两个人。
“狄捕快,县衙到了!”
很快,车夫的喊声打破了车厢内的死寂。
这么快,就到了么?
狄纭收回粉碎的心魂,涩然吩咐道:“先送连姑娘回家吧!”
县城,也没有多大。穿几条街巷,远远地,就看见了连府那很有气派的大门。
“停车!”连恒喊道。
“还没到门口呢,这么急着避开我么?”他恢复了恬淡的面容,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哀怨的话。
连恒回眸,见到他垂着长长的睫毛,隐去了一切情绪。
“就在这里下吧,我已经看到罗妈和吉祥提着灯笼等在门口了。”
她深深看着他的俊颜,竭力地云淡风轻:“狄捕快,真的很感谢你为了救我出生入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告别时,有一种礼节,是彼此握手。”她大方地伸出手,“谢谢你!保重!”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
那么熟悉的触觉,柔嫩,纤巧,曾经还很火热。此刻,却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
停顿了几秒,她轻轻抽手,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年华从此停顿,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她昂然走在萧瑟的风中,心中,忽然浮现席慕容的这首诗。
《渡口》,大学时代的最爱。
今日才懂得,渡口的意象,是代表别离。
每一个分别的地方,都是人生的渡口。
他,久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仿佛今天才认识这个淡然的女孩。
风,吹起她雪白的裙裾。她宛如一朵白梅,带着苍凉的冷漠,盛开在寒风里。心里堵得难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坚定地、一步步地离去,无法——挽留。
随着“哐当”一声门响,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扇巨大的院门,从此隔开他和她。
原来,曾经的亲密,真的都是梦境。
梦境。
“狄捕快!连姑娘已经安全进府了。我送你回县衙吧?”车夫等待着他的命令。
“好……有劳大叔……”他竟不知,自己已心酸到哽咽。
还记得,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吐血之后,那么怜爱地望着他说:“你现在已经是名捕了,记住哦,为工作出力永远获得报酬,为一个人费心事……最划不来……”她挣扎着伸出手,想擦去他的泪,自己同样,泪落如雨。
那一刹,让他有了彼此相爱的错觉。
现在想想,她竟是叫他——不要对她有什么想法,是么?她,从来不曾喜欢过他的,是么?
心,蓦然一阵绞痛。眼泪,无声地滑落,不受控制。
爱情到底是什么?一片模糊在心头。
眼看那爱情如此飘过,只有含泪让它走。
也许,今生注定,不能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