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翳的天空下强劲的北风卷着鹅毛般雪花飘飘扬扬撒在大地上,城内的一切都是白色的,街道上不多的行人正缩着头匆匆赶着路,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难听的吱吱声,齐膝的积雪让赶路的人叫苦不迭。
奕䜣拢着手愁眉苦脸地在大堂里面跺着方步,虽然大堂内火炉烧的通红,可他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冬天,冰冷冰冷。在旁边低着头站着桂良、文祥、宝鋆三人,虽然椅子就在边上,可是这三人谁也没敢坐下来,陪着奕䜣在那边唉声叹气。
二十九岁的恭亲王奕䜣自从去年十一月和慈禧勾结发动北京政变,消灭了政敌载垣、端华、肃顺,迎接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后被慈禧授为议政王兼领军机处,他的亲信桂良、文祥、宝鋆也被任命为军机大臣,清廷大权都掌握在奕䜣手上了。
奕䜣一上任首先面对的就是火烧眉毛的军事和外交问题,外交奕䜣自己和他的那些亲信负责,至于军事方面奕䜣把它托付给了曾国藩,命他统辖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四省军务,在奕䜣掌权后,先后授予曾国藩为协办大学士,左宗棠为浙江巡抚,李续宜为安徽巡抚,曾国荃为浙江布政使,李鸿章为江苏巡抚,这些人都是先后在曾国藩手下干过,或者是曾国藩的亲戚,或者是他的得力干将,现在为了剿灭太平军,既然八旗绿营靠不住,奕䜣只能安抚他们这些人了。
奕䜣边跺着步边想着,本来一切都好了起来,在曾国藩率领下,湘勇已经围困住长毛的老巢,同时长毛几次攻打曾国荃的湘勇,每次都被曾国荃打退,只要攻下江宁,那么十多年心腹之患将一战平定!可谁知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新的悍匪,先是占领了温州,接着在福建大败官军,湘军两员大将彭玉麟、杨岳斌先后在福建北部东部战死,骁勇善战的密云副都统德兴阿在发匪攻打福州时候被俘,现在生死不知,闽浙总督庆端自杀,福建巡抚徐宗幹战死,整个福建丢失本来福建得失并不影响江宁的围攻战,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大量的发匪在皖南大闹一通,曾国藩统率的湘军屡战屡败,为了抱住皖南运输线,曾国藩把江西三万部队调到徽州去,没想到被人家左晃一下,右动一下,几下子后饭桶李元度的三万大军就当了人家俘虏!真正可恼可恨!最麻烦的是那些发匪在皖南折腾一番后调头南下,进入了江西,老朽的曾国藩还以为发匪重施故计,想搞什么围魏救赵,再加上和江西巡抚沈葆桢有矛盾,除了让江西的守军“奋勇杀贼”以外一个援兵也没有派,这下好,让那些发匪占领了除九江以外的江西全境!连城高墙厚以前发匪围攻几月也没有攻下的南昌城也没有坚持几天就被人家攻破了,江西全省自巡抚沈葆桢以下文武百官统统成了人家阶下囚!还围魏救赵呢!人家现在都跑到湖南曾国藩老家大闹去了,再加上江北发匪也切断了皖北运输线,让江宁城外的湘军后勤不畅,人困马乏,这下惊慌失措的曾国藩顾不上再和江宁一带长毛决一死战了,调转屁股先救自家大火,十万湘军被发匪追着屁股一通猛打,能撤到湖南的不到三万!让发匪势端猛然大涨,短短两个月就占领了皖南、皖北,安庆又在上个月被发匪围困,一万湘军居然没经过战斗就撤出好不容易拿下的安庆府溜到岳阳去了!本来湘军水师还是很厉害的,可那些发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妖人助战,从空中让妖鸟放把火烧的水师船只七零八落,威猛的湘军水师现在见到发匪妖鸟逃命还来不及,又有谁能够真心和发匪拼命?现在长江两岸都成了发匪的天下,局势不光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劣了!涤生无能!祸害国家!如果不是现在还用的上曾国藩,奕䜣早把他革职锁拿解京,以治他的误国大罪了!看看旁边站着的三个军机大臣,这三人对现在的局势也是紧锁眉头,不知如何拯救危局。
“王爷,英国公使卜鲁斯到了,现在就在门外。”恭亲王府的管家走到心烦意乱的奕䜣身边小声说道。奕䜣眼睛一亮“打开正门,快快有请!不,还是我亲自去迎接比较好。各位大臣,光发愁有什么用?还是随我一同迎接英国公使吧。”说着奕䜣带头冲出大堂,急急朝门口走去,桂良三人略微迟疑一下,紧随在奕䜣后面跟他一起朝门口奔去。
大门已经打开了,门外停着一个蓝色鸾轿,卜鲁斯已经下了轿子,正在门口冻得直跳脚。
“议政王阁下,这么冷的天阁下找我有什么事情?”见到奕䜣带着他的手下急匆匆赶了出来,卜鲁斯眯缝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
“呵呵,公使大人。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宫室到京这么长时间,我还没有好好宴请阁下,今天本王专门备下粗茶便饭,请公使赏脸。公使请!”说着奕䜣做个有请姿势,把卜鲁斯迎进大门。
“那我就不客气喽?议政王请。”卜鲁斯不想在门口再客气下去了,外面的天气实在太冷,虽然卜鲁斯身上衣服穿了不少,可是脸总不能也捂住吧?寒风刮到脸上就像冰冷地刀子在割一样,还是早点进屋比较好。
“亲王阁下,我想您今天邀请我不是只想请我吃顿饭吧?”酒足饭饱后奕䜣陪着卜鲁斯坐在大堂里面闲聊着,从英国女王陛下的身体健康聊到议政王和卜鲁斯哥哥额尔金之间深厚的个人友谊,接着再扯到法国驻华公使布尔布隆在中国的笑话韵事,桂良他们几个坐在旁边陪着话,一个个都不像是什么军机大臣,倒像是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东兜西兜的就是没有谈什么正经事。卜鲁斯有些坐不住了,他今天可不是为了专门吃顿饭跑到奕䜣这里来,奕䜣为什么找他,卜鲁斯心中还是有点数的,可是坐了半天,这位年少有为的议政王就是不谈正事,难道他们都整天没什么事情可干吗?!
奕䜣端起茶茗了一口,不慌不忙地慢慢说道“公使阁下,您应该知道我们大清对你们英吉利还是相当友善的。当然了,我们两国之间以前曾经出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不过这些都是我们手下具体办事的人不好,皇帝陛下已经为了这事惩办了很多人。这些您应该是明白的,是吗?”
卜鲁斯一听知道奕䜣终于要说出来了,在眼中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狡诈地眼神“亲王有什么事情您就直说好了,不用兜***。只要我们大英帝国可以帮上忙的,一定会设法为你们办到的。”
“是这样,”奕䜣淡淡扫了眼卜鲁斯,卜鲁斯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好像无所保留地都被奕䜣了解过去了“公使阁下,你是知道的,现在南方有些暴民正在乱我大清,照道理说,我们消灭这些叛逆易如反掌,可是根据前面部队所言,好像你们有些商人和那些叛逆勾结在一起,供应他们粮草、军火,帮助他们训练,不知道这些事情公使阁下是否知道?”
“有这种事情吗?”卜鲁斯惊讶地反问道,接着卜鲁斯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我的手下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我们商人和那些叛逆相勾结的情报,我想大人您的情报不准吧?”
奕䜣微笑地看着装疯卖傻的卜鲁斯,说起勾心斗角、装神弄鬼,你们英国人和我们比起来可是差远了!你个洋鬼子要不是仗着船坚炮利如何是我堂堂大清的敌手?“公使阁下,我想你是知道的,我们部队里面并没有装备后面装弹的洋枪,可是那些叛逆手中却有如此锐利的火器,不知这些火器是谁给他们的?说句泄气的话,这些火器你就是让我们大清集全国之力仿制,我看都是仿制不出来的。难道这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桂良,把缴获的武器给公使过目看看。”
“是。”桂良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后堂。
“公使大人,根据情报,原来长胜军头目华尔现在就在发匪窃据的温州城内,帮助那些发匪捞取钱财,训练手下。这些情报都是绝对可靠的!”文祥紧盯着卜鲁斯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吐了出来“而且现在被发匪窃据的温州、福州城内大量的洋人正和那些发匪做生意,据打入发匪内部的探子所言,发匪窃据的温州、福州每月出口的物资超过了一百万两白银,那些发匪还从国外进口八十万两的物资,其中就有大量的军火。”
“公使阁下,你们国家商人在我们这里做生意我们不反对。不过我认为你们应该明白什么是正统,什么是叛逆,不能资助那些叛匪与我们为敌吧?”奕䜣望着闭目养神的卜鲁斯心里暗暗地痛骂着,这些视财如命的洋鬼子真是狡诈难缠!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仪廉耻,明明自己的手下在资助叛逆,到他们嘴里就什么也没有了!
桂良从后堂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件长箱子“公使大人请看!”
卜鲁斯睁开微瞑的眼睛,接过箱子打开一看“亲王,这是什么?”见多识广的卜鲁斯见到箱子里的后膛枪大大吃了一惊。
“据我们俘虏的叛匪交代这是从国外进口的后膛式德雷泽单发击针枪,这种枪射速极快,威力相当大。我正想问公使阁下,我军正当从你们那边购买枪支弹药的部队现在装备的是远远落后的前膛枪,而这些洋枪为何到了叛贼手中?不知公使怎么说?”
“亲王,您是知道的,我们英军现在装备的和你们部队是一样的!也是
这个前膛枪,这支步枪在我们军队中并没有。怎么?它的射速很快?“卜鲁斯不能置信地盯着奕䜣。
奕䜣心中苦笑了一声,射速自然很快了,自己发射一发子弹人家十发、二十发、几十发子弹就打了过来,以善战著称的湘军被人家用这种武器打的落荒而逃,能不知道它的厉害?没想到自己把证据拿出来了,这个卜鲁斯还摇头否认,好像他没有见过这种武器一样“公使阁下,你们英军真的没有装备这种洋枪吗?那他们从什么地方进口的?这种洋枪岂止是射速快,威力大。它的射程、准确性也是大大好于我们部队装备的洋枪。”看着爱不释手拿着那支样枪不停把玩着的卜鲁斯,奕䜣停了下来,现在所说的这个卜鲁斯有没有听进去?
“亲王阁下,您怎么不说了?继续,继续。有什么您就说好了。”卜鲁斯好像局外人一样,见到奕䜣不说了又督促道。
“公使阁下,您手中的这种洋枪是我们在浙西北战斗中缴获的,当时俘虏交代叛匪中有两万多支这种洋枪,不知阁下怎么想?”
“这个亲王,这种洋枪在我们国家是没有生产的,所以也不会是我们商人卖给那些叛匪。”卜鲁斯依依不舍地把那支洋枪又还给了桂良,耸了耸肩“很遗憾,那些叛匪装备这样的武器看来亲王你们大清军队形势不妙啊!”奕䜣心中恼火地骂到,要是形势很好我找你干嘛?!不过心中想是这样想,脸上可绝对不能表露出来,这些洋人可是不能得罪的!奕䜣强打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使阁下,上海能够在叛匪二十万之众围攻下不失,实有劳洋兵之力。
现在长江流域叛匪在得到新式洋枪洋炮后势力大张,我大清原来在天津条约中答应你方的条件看来不大好实现了。“
狡猾的中国人!明明想要我们出兵帮助却不肯自己主动说出来,在这里跟我绕什么***啊?卜鲁斯用他那带点绿色的眼珠子看着眼前正和自己打着哈哈的奕䜣,英国在长江流域的利益是一定要保护的,要扶持一个对帝国友好的政府,这个可是帝国首相帕默斯顿勋爵定下来的政策,自己作为帝国政府一员是要为这个政策服务的。刚才奕䜣拿出的武器卜鲁斯是认识的,据他所知这种枪是在一八四零年才装备普鲁士军队,不过当时并没有引起英**队重视。没想到那些叛匪居然有了这么先进的武器!想想伟大的大英帝国现在装备的还是前膛来复枪,这种后膛枪有倒是有,但没有大量装备部队。根据奕䜣所说装备了英军前膛枪的曾国藩部队在这种武器面前大大吃了苦头,看来要和首相阁下提一提建议了,要是大英帝国在军事装备面前落后普鲁士,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更加是帝国的奇耻大辱!
“公使阁下,不知道您上次所说的派人训练练军有没有什么合适人选了?”
奕䜣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小声地问卜鲁斯,虽然自己很想让英法直接出面消灭那些发匪,不过这个怎么可以主动说出来?!想想堂堂大清帝国居然乞求洋人帮自己度过眼前的难关奕䜣就觉得抬不起头来。
“这个啊”卜鲁斯有些失望,本来他想的是这些官僚要求英国出兵帮助作战的,这样自己不就可以向这个所谓的“中央帝国”要求更多的利益了?可是现在清朝被人家打的丢盔卸甲还要考虑面子问题真是愚不可及!可人家不求你出兵,你自己总不好主动提出来吧?“我这里人选倒是有几个,一个是陆军上尉斯得弗力,一个是海军陆战队上尉帕逊斯,还有布郎、句得斯等人。都是可靠且技术熟练之人。不过我上次和亲王阁下谈起的事情不知道亲王阁下您想好了没有?”
“这个”奕䜣犯愁了,上次卜鲁斯跟他谈起过,说是建立一支人数一万人,年龄三十岁以下,主要军官由英方派出,装备从英国进口的步枪一万支,按照英军编制的新式军队,并且由英方代中国管理火器。可奕䜣认为一万人的部队人数太多,一时难以挑选,再加上那些火器是大清用白银买来,却要由英方来管理,到时候真的要派什么用场,英方不答应怎么办?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吗?!所以一时没有答应,没想到现在卜鲁斯又提出来了。奕䜣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保定的四万练军就交给斯得弗力他们训练好了,公使阁下所言一切我们都答应!另外宁波李大人那边的装备还需要公使费心了。当然,在银子方面一切都好说,只要能够消灭那些叛匪就行!”
桂良、文祥、宝鋆三人眼睛都要突出来了,没想到议政王这么大方!这可是要大清牺牲多少利益呀!果然,听到奕䜣如此说卜鲁斯极为满意,虽然奕䜣所言没有直接让英**队卷入中国内战,不过他提出的要求还是让卜鲁斯觉得大有竹杠可敲!
“这样呀”卜鲁斯做出一副极为难办的样子“这可是需要太多的我们忠勇地大英帝**官,还有需要大量英军现役武器才行而且既然训练了部队就要用到战场上,那么我忠勇的大英军官就有生命危险难办啊!”卜鲁斯边说着边大力地摇晃着他的脑袋。
“那些武器我们会用白银购买的,钱方面公使大可不用担心,至于那些帮助我们训练军队的英**官,待遇自然是会有保障的!不知公使还有什么要求?”
如果可能奕䜣简直想把这个不停敲竹杠的英国公使撕成碎片,可他没有这个胆子,现在南方形势极为不容乐观,曾国藩的湘军只能坐守长沙,李鸿章和左宗棠的部队也被发匪牵制在宁波,而四川的石达开、蓝大顺、李永和又屡屡击败骆秉章,打得骆秉章收缩到成都附近只知道不停地向北京求援,北方的捻匪又到处捣乱,就连北京外围也发现了捻匪活动痕迹,负责北方剿灭那些捻匪的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一个败仗接着一个败仗,真是丢光了他们成吉思汗祖宗的脸面!这些消息让东宫太后整天哭哭啼啼,西宫太后整天愁眉苦脸,大清建国两百年来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要是再不依靠这些洋人,自己还能在北京呆多久就难说了!
“亲王,有个问题不知道大人想过没有?从大英帝国运送枪械弹药到中国来是只能用轮船的,可是我们的轮船需要大量的煤才可以开动,从远处运煤过来费用既高,而且麻烦”卜鲁斯不说话了,只是用眼睛看着奕䜣。
“公使大人您的想法是”奕䜣已经知道卜鲁斯想的是什么了,他想象中英国人无外乎想从中国这里捞取更多的利益,没想到卜鲁斯今天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台湾地出煤炭,可是中国并未往经理,如任废弃真是可惜啊,我看是不是让我们大英帝国派人帮你们开采?你们用最优惠价格把开采出来的煤炭卖给我们,这样我们轮船有了煤炭就可以行驶,而你们中国也可以通过煤矿有大笔收入,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不知议政王是怎么想的?”
奕䜣知道自从道光二十六年后在台湾淡水厅所属的鸡隆山一带海面就有英国船只不时地游荡,为了台湾基隆所产的煤炭英方已经多次和清朝各级政府交涉过了,不过清廷因为害怕英国人到台湾后借着贸易的幌子窥伺台湾再次侵略台湾,所以一直都没有答应,看来今天这个卜鲁斯又在打台湾的主意了。“这个可以再商议,我看还是慢慢谈谈比较好。要是太急了激起台湾民变反而不好,公使阁下您说呢?”
“议政王,轮船只有加了煤炭才能在海上跑动,要是没有煤炭我们的轮船将不大好过来啊。刚才听议政王所言,南方的叛匪好像打败了曾大人率领的精锐部队,不知道议政王是不是有信心不需要我们帮忙靠你们自己单独消灭那些叛匪?
要是这样就太好了!“卜鲁斯的绿眼珠里透视出一股嘲笑的眼神。
“公使阁下,您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我是无法拿主意的,必须要通过上面才能做出决定,我看阁下还是耐心等待几天吧,我相信应该可以很快地给阁下满意地答复。”虽然战事不利,可卜鲁斯的条件还是让奕䜣很为难,这事需要和两宫皇太后商量后才能答复卜鲁斯“看茶。”
“那好,我就先回去敬侯佳音了。”卜鲁斯站了起来转身朝大堂外面走去,奕䜣随在卜鲁斯身边送他到门外。“议政王,我听说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和美国公使蒲安臣到上海去慰问他们在那边的臣民去了,不知是不是?好了,起轿回府!”
要上轿的时候卜鲁斯突然转头对奕䜣说到,接着不理呆在当地的奕䜣,催促轿子走了。
“亲王,卜鲁斯是什么意思?难道法国公使、美国公使和发匪有什么勾搭吗?”
看着卜鲁斯的轿子在大雪中渐渐消失,文祥疑惑地问道。
“各个外国中以英国最强悍,俄国最叵测,法美阴附之。俄国人久有侵占疆土之志,英则志在通商,法国人贪利,美国人性质敦厚。这次法美两国公使到上海,布尔布隆很有可能是想和发匪勾结,而蒲安臣应该是真的想慰问在上海的美国人。”看着卜鲁斯留在地上的脚印在鹅毛般的雪花下慢慢消失,奕䜣低沉着嗓子缓缓说道。
雪越下越大了,五米之外什么也看不见,这个冬天真是太冷了!
“呜!”随着汽笛一声长鸣,美国货轮“里奇菲尔德”号缓缓地接近瓯江口。
“公使大人,前面就是瓯江入海口处的灵昆岛,在灵昆岛上驻扎有一千多的守军,按照我的估计有三十多门先进火炮,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解放军’的实际控制区。”船长对站在船头,穿着长袍的一位四十多岁的洋人说道。
“谢谢。”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友善地对通报他的船长点点头。
“乐维斯,您到过太平军的天京另外又到这里来过,据你所说,这里的部队和那些太平军完全不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了吧?”
“公使大可放心,温州、福州这里的”长毛“军队和中国其他地区的”长毛“军队不一样,据我上次偷偷观察,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他们的施政方针与他们在南京的领导者截然不同,他们在搞他们自己的一套,城内商业贸易发展的很快,百姓安居乐业。当然了,他们也是实施太平军所定的田亩制度,不过我认为他们是想诱使那些有钱人把大量的银子投入到商业和工业中去,这对我们工厂是极为有用的。同时这些所谓的‘解放军’对我们还是很友善的,很乐意跟我们做生意。不过上次来的匆忙,我没有见到他们真正的领导人,不知道他们对我们的对华政策是怎样看的。”
“是啊!中国是个巨大的市场,谁要是在这里投宝投中了,那么他的回报自然是相当可观的。我们美国要是想发展起来,未来能和英、法抗衡就一定要在中国取得最大的利益!”蒲安臣望着灵昆岛上的炮台,深有感触地说着“英国人现在和法国人一起想扶植垂死的清朝,或者是把巨大的中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我们美国人自然是不会答应他们这样做的!只是这个所谓‘解放军’是不是真的可以利用?要是和那个目光短浅的太平天国一样,我看就还不如加入到英法他们的行列中去。这样至少我们也能分一碗羹。”
乐维斯无言地点头,望着西方快要落山的太阳:“这就像一场赌博,只要我们这一注押准了,那么这趟投资的回报将是非常可观的,不过要是真的发现有什么不对,公使阁下您不是秘密来这里的吗?只要阁下不说,谁也不会相信我们美利坚公使居然会到这小小的温州来过,对我们未来的利益并没有多大影响。当然了,这还需要在上海的阁下那个替身表演水平,希望他的病能让别人不起怀疑。”
“对了,法国公使到了上海后听说也‘生病’了,他会不会和我们一样是到温州来看看情况?要是大家在温州碰面这可是很尴尬的事情。”蒲安臣对自己到温州来是不是真的很保密心中有些无底。
“放心吧,温州那边保密工作做的还是可以的,上次我到温州要不是遇到了华尔还以为自己到的地方是太平军控制区。华尔把他们的基本情况跟我说了后,我才有把握跟公使阁下汇报。布尔布隆算是什么?无非是个愚蠢的家伙罢了!他会知道那边真实的情况吗?我看他应该是为了上海那些法国人到天京去见天王。”
乐维斯自信地说道,接着乐维斯指了指自己的头脑,不屑地说道“布尔布隆缺少这个,他还想不到未来的中国到底是谁说了算,还是让他到那边去碰碰钉子好了。
江宁那边的脸孔我可是看够了!“
“很好,要是那边真的像您所说有统一中国的实力,并且愿意和我们美利坚联邦做生意,对我们表示友好,这次您就立下大功了!我一定会和西华德国务卿好好介绍您的!唉,可惜现在南方叛逆势力大张,我们自己国内形势并不是很妙啊!”中国现在四分五裂,各方势力斗的不亦乐乎,而美国也好不到那里去,南方自从去年三月四日投票宣布离开联邦组建美利坚邦联后就和北方爆发了战争,现在真个美国都已经卷入到战争中去了!
“公使先生,我听说在六月二十五日到七月一日,麦克莱伦指挥的部队在里士满城外打了败仗,让南方佬轰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乐维斯看了看左右,小声问蒲安臣。
蒲安臣看了眼小心翼翼的乐维斯“不错,我军是在里士满城外打了惨重的败仗,可这是我军前线指挥官犯了极大的错误!胆小鬼麦克莱伦在七颗松战役后错误地认为敌人兵力比他的手下要多,停止了继续进攻里士满,让敌人争取了时间调集大量部队对付麦克莱伦。不然我们早就拿下里士满了!十万联邦军队居然被八万五千叛军击败,真是耻辱!”蒲安臣毕竟是可以了解到真实的国内最新情报,他觉得没必要在这方面对自己的密友保密“不过我相信最后的胜利必然是属于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乐维斯,你看看我们政府有多少人口?两千两百万!而叛军那边只有九百万,并且这些人里面还有三百五十万是叛军所不敢补充到军队中的奴隶,从人口上我们就比叛军有优势了。再看看工业,我们有十一万以上的工厂,每年产值达到十五亿美圆,而南方只有两万工厂,产值不到一亿六。军工方面现在我们可以每天生产五千支步枪,可是南方连三百支步枪都生产不了。还有就是在我们控制区有良好的运输道路,有铁路可以运送原料到工厂,可以把制成品运往军事分配中心,可以把新兵运到训练营地,可以把经过训练的士兵运到兵营,还可以调动大部队从一个战场到另一个战场那些叛军有这样的运输条件吗?
没有,他们没有!所以我一点不担心我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也相信最终的胜利必然是属于我们的,可是国内的那些人他们知道吗?
而且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打败那些该死的南方佬?要是我们伤亡太大了,国内是不是允许我们把战争继续打下去?“乐维斯悲哀地哀叹道。自从去年四月战争爆发到现在已经快要两年了,可是从国内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传过来,只是失败、失败还是失败,胜利的曙光是如此的渺渺无期,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要是战争像现在这样一直拖下去,联邦还是一直打败仗的话,那么还有多少人愿意支持继续打下去?虽然乐维斯说自己相信最终的胜利属于联邦,可是战场形势让他对联邦能否彻底地消灭南方那些分裂份子的意念动摇了”也许我们应该在有利的情况下体面的和南方缔结和平条约,只要他们继续保留在联邦内一切都是可以谈的,废不废奴对我们联邦来说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蒲安臣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怎么和乐维斯说呢?这是总统考虑的问题,可不是乐维斯这样的下级官员可以决定的事情。败仗是打的太多了点,前线那些将领真是饭桶!在武器装备,运输、人数上都比南方占了极大的优势情况下还连打败仗只能说麦克莱伦太无能,林肯总统应该考虑换换人了!
“对了,华尔上次跟我说他们现在需要收购大量地粮食,价格方面好商量,只要能卖给他们就行!还有就是因为战争温州和福州的出口受到英国人的阻挠,现在他们那边积压了大量的茶叶和丝绸,华尔说温州方面愿意用这些来和我们交换钢材和机器,也许这是我们美国人发财的机会啊!”乐维斯很快就从忧郁国内局势解脱出来了,毕竟美国现在距离他太遥远了,遥远的美国内战就像是外星球上发生的战争,现在还是想想怎样从中国人这里捞去最大的利益更好些。
“戴德船长,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到温州?”蒲安臣没有理会乐维斯冲着驾驶台上的船长吼道。
“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戴德经常跑温州这里,对这边是很熟悉了。
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温州那边官员会不会都回家睡觉去了?蒲安臣对自己的想法觉得很好笑,怎么想到这些去了?“乐维斯,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这些还是我和温州方面谈判后才能决定我们是支持他们还是和英国人一起制裁他们,当然,只要对我们美国有利的,我们是一定会想方设法来取得的!前提是温州方面要能取得中国的政权,或者至少能和清朝分庭抗礼,这样一切才都有谈判的价值。对了,华尔现在不是在温州当海关副关长吗?他知道我这次到温州来吗?”
乐维斯摇晃着脑袋肯定地说道“不,华尔并不知道公使先生会到温州去的,他现在正为了赚钱忙的团团转呢!而且我上次跟他见面可不知道公使先生会有兴趣到温州这里来,我只是想让公使不反对我们和温州做生意而已。”
正和乐维斯聊着天的蒲安臣发觉“里奇菲尔德”号慢慢停了下来,在南昆岛外面的海面上正在随着波浪轻轻地上下起伏着“戴德,怎么不走了?”
“公使先生,我们必须在这里等待温州的引水员来带领我们进港,不然温州方面是不会让我们好过的。这里是温州不是我们可以为所欲为的上海。不过他们速度还是很快的,公使先生您稍微等待一会儿就可以了。”戴德从驾驶舱探出头来冲着蒲安臣说道。
原来如此!蒲安臣暗中摇了摇头。在中国已经得意惯了,自从一八五九年十二月英国驻上海领事密迪乐和法国、美国驻上海领事公布有关引水的新章程后,船只进出港口就不由中国政府管了,中国的海关大权逐步转移到英国手中,今天看来温州方面控制区内是不允许西方各国再取得那些绝对有利于西方的权力了,不知道这次和温州方面能不能会谈成功?
“公使先生,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先进去吧。”乐维斯看看太阳就要落下去了,海面上起了风劝道。
蒲安臣这才感觉到迎面吹来带着一股鱼腥味的西风,这里虽然是南方不过十二月的海面还是比较冷的。蒲安臣打了个寒蝉,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拢了拢手默默地低着头朝船舱走了回去。
“戴德,你这次到温州带了些什么东西?”经过驾驶舱时候蒲安臣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船长。
“哦,是钢材和废油,钢材是温州那边出高价收购的,至于废油,我们只要运送过去他们就收购,这样既处理了废物又可以捞一笔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戴德笑着说道。
蒲安臣站住了,不解地问道“废油?他们要废油干什么?”进口钢材是可以理解的,而且美国也是可以大大利用这点和温州方面做生意,不过那些没有用场的废油买来做什么呢?温州方面不应该做明显亏本的买卖啊?
“我怎么知道?也许他们不知道这些废油和煤油的关系,见到什么外国的东西都当成宝贝吧!反正只要他们想买,我们有利润可以赚就可以了。那些废油要处理起来很真的麻烦,既然温州愿意帮我们处理这不是好事情吗?这些中国人对我们的一切都很好奇,公使先生大可不用怀疑。”戴德耸了下肩膀,毫不在意地说道。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蒲安臣觉得戴德的解释很好笑,温州那边的人看起来不是什么笨蛋他们要真是笨蛋也不会把战斗力比较强大的湘军赶回老家去了!
不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大发慈悲帮西方解决什么污染问题,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蒲安臣边走边想着。
“乐维斯,你知不知道废油卖给温州?”进了宽敞的客舱,放好衣服后蒲安臣叫住准备离开的乐维斯问道。
“知道一些。”乐维斯点点头“现在上海、香港的洋行都组织大量的废油朝温州出口,根据我们私下不完全统计,在这三个月内有两万吨的废油已经运送到温州了。因为废油并不在禁止贸易行列中,所以各国领事都眼开眼闭,当做不知道有这回事情,同时乐得给自己解决一些实际问题,那些商人只要有利可图,可以捞去好名声,同时又没有什么风险,自然是很高兴地把废油统统倾泄到温州来了。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看着一脸严肃的蒲安臣,乐维斯觉得有些好笑,无非是毫无用场的废油罢了,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
“温州方面进口废油给我们什么好处?同时有什么附加条件吗?”世上那有什么免费的晚餐?温州方面一定有什么阴谋!只是现在还看不透。
乐维斯想了下“本来他们说每吨付给我们一两银子,不过前段时间煤炭涨价了,他们现在把收购价格提高到二两银子。至于条件就是让我们那些商人给他们找些化学方面的专家,他们很乐意给那些专家支付高薪,现在香港那边的化学专家已经有很多人都被他们给吸引走了,也许这就是他们收购废油目的之所在了吧。”
“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蒲安臣挥了挥手告诉乐维斯可以出去了。
他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一下。
化学专家?好像有点头绪了要么温州方面在火药制造、生产钢材上面需要大量的化学人才,要么就是那些废油中有什么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秘密,可是温州方面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提炼出来,至于进口是为了以后储备,那些化学专家就是进行提炼研究的了,说不定废油中可以提炼出什么极大影响世界的东西呢!
蒲安臣顺着自己思路越想越远,好像温州那边只要掌握了废油的秘密马上就可以成为世界第一大国了。有这么厉害吗?蒲安臣失笑摇了摇头,中国人要真的这么厉害就不会有鸦片战争之败了!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那些废油世界上不知多少化学专家已经研究过了,到现在除了煤油可以利用,其他的可都是废物!纯粹污染环境的恶心东西,真要温州方面愿意进口废物,美国政府也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的。
可万一真要废油中有什么宝贝呢?蒲安臣念头一转又回到原来思路上来。那美国不是太吃亏了?不行!别的国家可以把废油卖给温州方面,美国是绝对不能做这种事情的!还是把这件蹊跷的事情通报给国内,让那些专家做决定好了。
想通了这件事情蒲安臣舒畅地伸个懒腰,深深地吸了口气。马上就要到温州了,那边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的神秘,不知道这次温州之行能有多大的收获?能不能为美利坚争取到最大利益?在正式谈判之前这些可都是未知数啊!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政务院内南部的一座小屋内还透出微弱的烛光。小屋内温州政务总理容闳正趴在书桌上伏笔写着什么。自从昨天起北方南下的冷空气就影响了温州,气温急剧下降了七八度,呼啸的北风透过窗缝钻进了小屋内,书桌上点着的烛光在寒风中畏缩地摇摆着。容闳写几个字就要站起来走动几步,搓搓手,借着磨擦暖和一下手指。借着踱步的时间容闳理顺自己的思路。等稍微暖和一些接着再写东西。
容闳虽然贵为根据地总理,可是他的住处不过不到十平方的一间小屋,小屋内布置十分简陋,墙壁上泛着淡黄色,有些地方原本有裂缝,冷风可以透过裂缝灌进来,现在那些裂缝处被工作人员用泥巴从外面糊住了,不过有些裂缝显得很细,任凭人们怎么查找也找不到,顽皮地西北风还是可以轻易地进入总理的屋子,让屋里的温度显得比外面还低。幸好现在不是雨季,不然外面一下大雨,屋里就可以开音乐会了。在墙边有张很普通的棕芭床,窗台下面是一张已经很陈旧了的写字台。写字台前摆了把椅子,椅子也是很有年头了,在上面会前后轻微地摇动,发出咯吱声音,容闳平常吃饭和批改文件就都在这里了。本来史秉誉想给容闳一个很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不过容闳自从见了史秉誉和杨沪生俩人的卧室后坚决反对史秉誉的安排,任凭史秉誉怎么解释坚决不答应居住的条件比俩位最高领导更好一些。非要找个环境很差的地方做自己的府宅。寻了半天在城东找到一间很小的寺庙,在杨沪生带领部队攻下温州时候寺庙中的那些和尚恐惧这些“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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