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各部队番号都很有序的,一般人从番号上就能推断出这支部队隶属于哪个上级部队,亏这个小姑娘哥哥还上过军校,看起来是个军官,她居然对部队如此不熟悉!
“我们团隶属于十九旅,而十师下有两个旅,十九旅、二十旅,我跟你牺牲的哥哥都是在十师当兵的。”
“你们铁血青年团不是很厉害吗?战报上说只要有美索不达米亚之狼在,不管是土耳其人,奥地利人,还是德意志人,他们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可是去年九月二十旅伤亡那么大,你们为什么不去救援?”
徐永晋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问道:“你怎么知道二十旅伤亡很大?”
女孩黯然道:“我们那里有不少人都在二十旅当兵,去年年底,大家几乎在同时接到了阵亡通知书,当时街上到处都是哭声,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连做法师的道人请都请不到。”
徐永晋无言以对,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告诉小姑娘关于二十旅的事情。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小姑娘,为了救二十旅,不光三十八团,连十九旅、外籍兵团第一、二师也差点葬送在库特艾马赖战役中,付出了那么大代价,还是没有将二十旅解救出来,这对一名参与了解围战役的军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周围那么多人,很明显,库特艾马赖战役属于战争盲点,没有一份战报会讲述这个大败仗,徐永晋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将真实情况告诉小姑娘,他也害怕小姑娘无法接受自己哥哥不是像个英勇的战士,牺牲在沙场,而是作为俘虏,屈辱的死去。
女孩等了一会儿,见徐永晋低着头没吭声,侧过脸看着外面倒退着的农田,有如梦吟般缓缓说着:“我爸死的早,在我印象中,哥哥是天底下最疼爱我的人,他比我大了八岁,从小哥哥就让着我,喜欢的玩具,只是一个眼神,话也不用说,他就会给我。其他男孩子欺负我,只要哥哥知道,他一定会去将欺负我的人打的头破血流,为此别人没少到我家告状,每告一次状,妈妈都会狠狠揍哥哥一顿,可是下次哥哥还会帮我出头。我读书后,家里穷,哥哥高中毕业后,虽然成绩很好,可他却读不起名牌大学,只能上不光不收学费,还每个月按时发补贴的军校,从此我只见过哥哥几次面,每次从军校回来,哥哥都会带些小首饰或者吃的送给我。军校毕业后,哥哥被分配到十师二十旅担任见习排长,去部队前,哥哥回家探亲,他很高兴说十师有着悠久传统,属于主力中的主力,是王牌部队,能到十师去,以后升官就比别人快了一大截,一般人削尖了脑袋想进也进不去,没想到没有门路的哥哥居然能分配到十师去,当时他很开心,还喝了不少酒,喝得醉醺醺的,说着酒话,说是等他当名少校了,到时候就有足够的薪水好帮我置办嫁妆”
小姑娘声音越来越低,徐永晋偷偷瞟了一眼,却见小姑娘眼中分明饱含着晶莹的泪珠。
“哥哥到十师没多少日子,战争就爆发了,哥哥的部队作为王牌军,是远征军第一批到达战场去的部队,妈妈每天都在家里烧香,保佑哥哥平安回来,我当时年纪还小,听同学们说战争是为了解救全世界被奴役的民族,中**队是不可战胜的武装,不管面对任何敌人,只要中**队一出去,他们马上会跟夏天的积雪一样,迅速融化。战争很快就会结束,那些作战的将士给国家赚来无数的荣耀,他们将骑着雪白的大马,在街上走过,接受人们欢呼。我是多么期盼哥哥在战场上能多杀敌人,作为一名英雄凯旋啊!每次哥哥给家里来信,我都会回信,鼓励哥哥多杀敌人,可是没多久,哥哥就不来信了,你知道哥哥为什么不来信吗?”
女孩回头看着徐永晋。徐永晋自然知道他哥哥为什么不来信,整个二十旅在克泰齐丰被土耳其的第三集团军、第六集团军、克雷斯指挥的同盟国混编军包围,最后弹尽粮绝,为了避免更大牺牲,向同盟**队投降了。女孩的哥哥进了俘虏营,就算写信,土耳其人也愿意将信件交给中国,他的信也寄不回国内军方邮件检查局是决不允许任何有损民心的信件回到国内的,为此连没写什么内容的徐永晋,都差点被军方邮件检查局作为危险人物名单一员,提交给宪兵队,让宪兵队把他请去喝茶聊天。小姑娘哥哥的信要是邮寄回国“世界上最英勇顽强的中**人,成了欧洲病夫俘虏”想想这样的话吧,这可是军队上层无法承受的。
“等啊等,终于,等来了哥哥消息,可这不是不是我期待的消息,我不要哥哥战死,我只要哥哥平安回来!”小姑娘终于哭出声来了,呜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徐永晋从挎包里取出一块手帕,默默递给了女孩。抬起手想抽烟,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烟已经抽到尽头,连余烬烧到手指,他刚才也没发觉。再抽出一根烟,徐永晋点燃后,皱着眉头狠狠吸了一大口,觉得自己眼角有些湿润了。
“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可他却牺牲在国外,连遗体也没留下来,我恨这场战争,要是没有战争,我哥哥也不会牺牲”
徐永晋想安慰小姑娘,却不知应该怎么说。回想一下,如果自己战死在沙场,家中的父母、姐姐又会怎样?他们是否跟这个小姑娘一样,好象天塌下来了?答案让徐永晋感到很恐怖,父亲也许很坚强,母亲是一定无法承受这个打击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光想想,徐永晋都为母亲担心。
“你母亲呢?”
“我妈受不了打击,前些日子过逝了”
女孩一哭,徐永晋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半坐起身子,伸出手想拍拍女孩肩膀,又想起男女有别,伸出的手僵在半道上,看着周围人很是奇怪看着自己,好象自己把人家小姑娘欺负哭了,徐永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哭了一会儿,女孩止住哭声,拿起手帕擦了下眼泪,这才发觉手中的手帕是对面军人的,不好意思还给徐永晋:“对不起,把大哥您手帕弄脏了。”
“没关系,这没什么。对您母亲的故去,我很抱歉。”
“算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想挽回已经不可能了。”
“那么以后你只能一个人生活了?”
女孩默然点了点头,抬起脸看着徐永晋:“我这次到部队领取我哥遗物,完后回家让我哥永远陪着妈妈。”说着女孩眼圈一红,徐永晋连忙将刚接过来手帕又递过去,女孩摇了摇手,深吸一口气:“你们十师不是主力中的主力,是王牌部队吗?三十八团威名更是家喻户晓,美索不达米亚之狼,不懂事的小孩都知道。二十旅伤亡那么大,你们又再干什么?为什么不帮忙?”
“我们?我们三十八团也打的很艰苦当时部队被占有压倒性优势的敌人围困,部队伤亡很大,许多连队打的只剩下几个人,对不起,没有帮助二十旅,我感到很遗憾”徐永晋支支吾吾替三十八团辩解着,可看着面前脸上还带了泪痕的小姑娘,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徐永晋越说声音越低,鬓间蹦出了豆大的汗珠,好象女孩哥哥死全是因为他们三十八团支援不力,他就是没有将二十旅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罪犯,无力地说道:“对你哥哥的死,很抱歉,我们没有做出更大的努力,实在是抱歉。”
刚才徐永晋可以指着鼻子痛骂那些什么也没做,却高谈阔论的看客。如果说,战争是为了保护这些看客可以在安全的大后方,不用面对前线将士鲜血,大谈特谈什么共和国需要战争,要输出民主、自由、人权,帮那些殖民地百姓获得主权,徐永晋是会竭力反对这样的战争,哪怕敌人入侵中国,将这些看客全杀光了,他也不会动半点同情心。指责起那些看客,徐永晋大可理直气壮,哪怕言语不合,双方大打出手,徐永晋也不害怕一群没见过血的看客,如何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的对手?可是,言辞尖锐的徐永晋面对柔弱的女孩,他却不会说话了,徐永晋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将所有一切老老实实告诉小姑娘?连死亡都不怕,却害怕女孩的眼泪,这实在有损他硬汉形象。
“你们铁血青年团不是天下无敌,是美索不达米亚之狼,任何敌人都不敢跟你们对阵吗?你们又怎么可能被欧洲病夫围困,无法帮助我哥哥他们部队?二十旅真的损失很惨啊!”如果地上有条裂缝,徐永晋恨不得马上钻进去。挺直的腰板早已软了下来,再也挺不起来了。“什么铁血青年团?什么美索不达米亚之狼?假的,这些全他妈是假的!我们是铁血白痴团,是一群害怕看不到明天太阳升起的软蛋!”徐永晋在心底无言的呐喊着,可这话他却说不出口,就是说出来了,谁又会相信?
“你们本来有机会帮助二十旅的是不是?大哥你说啊说啊!明明有机会不让我哥他们白白死去,为什么不救他们?你们是全军的骄傲,是战无不胜的啊!”徐永晋不敢看女孩子的脸,低下苦着的脸,大口大口抽着香烟,女孩的质疑一直在他耳边回荡,声音却遥远的仿佛从美索不达米亚传来,开始是一个女孩子在质疑,到后来,二十旅无数死难在战俘营的弟兄在冲着他咆哮,这让徐永晋整个人快要蜷曲成一团了,拿着香烟的手一直在颤抖,不知什么时候,两滴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眼泪是热的,透明的泪水沿着手背向下滑落,就好象徐永晋的心,正在朝无底的深渊落下去,继续落下去,没有止境,看不到终点。
“大哥您哭了?”女孩连问几个问题,徐永晋一个也没有回答,正不耐烦着,却看到徐永晋正在默默落泪,女孩终于清醒过来,轻轻问了声。
徐永晋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坚定的说道:“没有,大哥是男子汉,男子汉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
“可是”
“对不起,我有些事情要离开一下。”说着徐永晋拿起挎包,站起来朝外面走去。他实在无法再面对这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了,他害怕自己在小姑娘面前会失态,会发疯!
徐永晋红着眼朝两节车厢交界处冲去,面对好象一头狮子的徐永晋,过道上的旅客纷纷避让,给他腾出一条通道这个军人现在就好象一个火药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要是自己不识相,将火药桶点燃了,下场肯定好不了。小姑娘一愣神,徐永晋冲出几步远,小姑娘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来追了过去:“大哥,大哥您别走我还想听大哥讲讲战场事情,我想听听我哥哥是怎么作战的呀大哥你别走!哎呀”
听到身后一声惊叫,徐永晋站住了,转过身见小姑娘追的太急,让过道上行李绊了下脚,现在正挣扎着从过道上爬起来,犹豫片刻,徐永晋走回去将小姑娘搀扶了起来,拉着她朝车厢交界处走去。
走到交界处,那里有几个农民正打了地铺,半靠在墙壁上休息,徐永晋拉了一个小姑娘过来,让休息着的农民很是迷茫。徐永晋眼睛一瞪,脸上肌肉抽*动两下,半靠在墙壁上的几个农民浑身一激灵他们还没见过跟野兽一样的人的眼睛呢!纷纷爬了起来,手忙脚乱收拾好行李,一个个侧着身从徐永晋身边溜过。
等所有人都走开了,徐永晋将车厢两边门用力关上,阻止了两边人可以偷听这里说话,借助玻璃,他们当然可以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只要听不到,徐永晋就不用担心了。
徐永晋压低了声音:“听着,战报上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东西,明白吗?战报是骗人的,阵亡通知书也是骗人的!”
“骗人的?”
“不错,全他妈是骗人的!不过你哥哥牺牲的事情却是真的。”
女孩子不相信,迷茫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战报怎么可能是假的?”
“我说假的,就是假的!我他妈在前线出生入死,三十八团什么仗没打过?只要有仗打,上面那些狗娘养的,第一个就想到我们三十八团!”徐永晋烦躁地捶了车厢壁一拳,低哑着嗓子咆哮着。把小姑娘吓了一跳,面色苍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相信徐永晋说的话。
“二十旅?二十旅的伤亡哪是惨重可以形容的?分明是全军覆没!这样的战果,我们那些战报怎么可能报导?!为了救援二十旅,不光我们三十八团打残了,这个十九旅、外籍兵团第一师、第二师都打残了。为了将二十旅从敌人重兵围困中解救出来,远征军付出了伤亡两万多人代价,这么大的损失,建立两个旅部队还有余,可就是付出这么大牺牲,上级还是千方百计想要解救二十旅,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太迟了,等我们打进去,一切都来不及了”徐永晋无比失落说道。
他当然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小姑娘,作为一名战士战斗到死,说起来总比作为一名俘虏而死要好听的多。为了小姑娘心底里最后还能得到一点安慰,徐永晋不介意自己说点谎话,何况,这所谓的谎话,也是军方严厉禁止泄露的。
“战争不是过家家,土耳其军人也不是欧洲病夫,他们也是战士!不错,跟我们比起来,土耳其人伤亡是更惨重了点,可这不能说明我们就能轻易将他们击败,你要是看了战报,自己统计一下,到现在为止,战报上消灭的敌人数字合起来有多少?真要消灭那么多敌人,同盟国早就不存在了!可是,我们现在不过刚刚将土耳其打趴下而已。战报上永远不可能介绍我们打的败仗,也不会说为了胜利,我们付出了怎样的牺牲。无数怀着对生活美好憧憬的年轻人走进部队,没两个月,摆在他们家属面前的,却是冰冷的阵亡通知书。我的班里,到现在为止,一开始就在这个班的,不过只剩下了俩人,其他不是死了,就是重伤残疾了,后来补充的也牺牲了不少,这么大代价,战报上又怎么可能说?”
“我哥哥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土耳其人包围?”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旅战斗伤亡太大,上级命令二十旅接替我们旅担任先锋,结果陷入敌人包围圈里。动员了所有能动员的部队去救援,到最后都没救出来。这次战斗是远征军奇耻大辱,不光战报上没有,部队还禁止任何人谈论这场战斗,一切就当他从来都没发生过,你就是询问军方,军方也会回答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战斗。”
“连我哥哥是怎么战死的,也没有人会告诉我详细经过?”
徐永晋无言点了点头,女孩捂住脸失声痛哭,这样的答案是她根本想象不到的。如果今天没有遇到徐永晋,她只能无望地追寻着真相,也许到死,她也找不到自己哥哥是为什么战死的。
“咣当”一声“喀哒隆喀哒隆”火车变更了铁轨,进了一个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