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臂,摆动着袖子。她的声音哀怨,比丧夫还痛苦十分。公子抬起头,他得了怪疾,他有理由在台上连翻十个跟斗,表示痛得死去活来。然后,舞台上走进一个小跟班,双手递给他一碗茶,让他坐在椅子上喝两口。
裘利安说“你不是说这戏从头到尾只有两个角色,这里怎么钻出来一个?”
闵说“这不是。”
裘利安不明白。
那人端着茶碗下去,公子在庄妻怀里唱了一段,言称只有人脑才可救治他,否则难逃一死。庄妻急得问他,到哪儿去弄人脑?公子伸出抖动的手,指着屋子停着庄周的棺木。庄妻吓了一跳,惨叫出长长一声啊呀,气如此充沛,台下又是一片热烈的叫好声。
裘利安问“为什么她那么害怕,观众还那么高兴叫好?”
闵说“这是叫假戏好,不是叫真戏好。”
裘利安说“你说什么?”
闵说“哎呀,你们西方人太傻!”
庄妻脱了孝服,只穿单薄的舞服,拿着亮晃晃的斧子,身轻如燕,在舞台上绕圈,圈子越转越小,绕着丈夫的棺木转,最后举起斧子,要劈棺。
棺材盖自动打开了,从里面跳出庄周,明显那就是楚公子同一个演员,连装束都没有换,趁观众不注意时,从幕布后钻进棺材。庄妻知丈夫原来在试探自己的忠贞,设下计策。然后是庄周与庄妻的对唱,庄周太理直气壮,庄妻只能用袖掩面,最后拾起惊落在地上的斧子,要自杀。庄周竟然也不挡她,还让她拿着斧子比画着脖子唱上一大段,之后一斧倒地。庄周得意地向欢呼的观众谢幕,倒在地上的庄妻也跳起来谢幕,动作依然很诱人,又扔了个媚眼,这次是朝自己的丈夫。
裘利安和闵在欢呼声里离开座位。过道铺着红地毯一直延续到戏院的大厅。
“这些观众怎么乱糟糟的?”裘利安说。
“你说戏场太乱?中国戏场一向这样。台上能喝水,台下能招呼朋友。”
“不,我是说观众的道德标准怎么混乱到这程度,寡妇调情也欣赏,寡妇自杀也认为应该。”
“咳,”闵说“只有道德,戏还怎么演?只有调情,不就翻了天?”刚说完,她就不做声了,取下眼镜,放进盒子里。这只是一出短戏,下面有长剧,可两人都没兴致再看。
裘利安在门口叫了出租车,司机问“上哪儿?”
闵说“让我回家吧,我头痛。”
裘利安想起京剧,觉得实在太美;想起剧情,却实在笑不出来,这天晚上他们情绪都低落。送闵回家,出租车再送裘利安回旅馆。裘利安觉得如此下去,自己岂非也要得狂疾?不过,他知道闵是一等聪明的人,不用讨论这个问题,她会想通。况且,他不好意思地想,他的确太疲倦了,得休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