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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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清扬和叶帛凉手牵着手，走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医院大院正中间有一个大花坛，一株木棉树立于正中，现在正顶着满头的大红花苞，在阳光下俏立着。

    大门口缓缓驶进了几辆车，一辆载着大铁皮桶卖红薯的小三轮车从几辆小车中钻了进来，推车的女人大声吆喝了一句“好吃的很甜的鸡蛋红薯啊！”叶帛凉立刻就唾液腺加速分泌了，为了苏晴，大家都还饿着肚子呢。

    “我去买。”慕清扬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叶帛凉抿唇一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足极了。

    瞧，就是这种日子，她想过这种有他陪伴着，一个烤红薯就能让她开心的日子。她相信，就算没有慕氏集团，凭她和慕清扬的能力，也不会比别人过得差。她只盼着这场风波早点过去，不要再扰乱她平静的生活。

    慕清扬才拿了红薯过来，一辆警车此时驶了进来，拦到了慕清扬的前面，叶帛凉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清扬警察先生，你们不能带走他。”叶帛凉急忙扳住了车门，不让他们离开。

    可慕清扬却只把刚买的红薯递给她，唇角勾起了笑意，低声道：“没事的，你和张柏然联系一下就行了。你昨晚不是了，是白的抹不黑，放心，等苏晴生完了孩子，我也回家了。”

    “可是”

    可是你才回来和我团聚啊！叶帛凉没把话完，只能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警车把慕清扬带走了。

    她也没办法继续耐心等苏晴生孩子了，给楚倩打了个电话，让她联系律师，然后准备拦个计程车去公安局，她的车送刘菲雯去赶牌局了。

    刚走出医院大门，突然看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瘦瘦高高的，今天虽然不是穿着蓝色的衣服，可是一眼就能认了，这就是越坤那位不能相认的母亲。

    这个女人给叶帛凉的感觉很怪异，不出的感觉，出于女人的敏感，叶帛凉停下了脚步，又仔细看了她一眼，想从她脸上找到越坤的影子。可那女人深埋着头，步子飞快，很快就到了她的身边。

    “阿姨。”她叫了一声，那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顿时慌张了起来，埋头就跑。

    “阿姨！”叶帛凉又叫了一声“苏晴在这栋楼里面，你跑错地方了。”

    那女人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也没话，转身就往她指的大楼里跑。

    “阿姨，越坤的爸爸妈妈也在。”叶帛凉提醒了一句，心想，莫非这阿姨是个哑巴？怎么都不话的？

    瘦高女人又扭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复杂，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埋头跑进了大楼。

    奇怪的女人！叶帛凉摇摇头，伸手拦住了计程车，这才想到，不知道慕清扬被带到了哪个分局？想打他的手机，他的手机却一直处于了通话状态，过了一会儿，给她发了个短信。

    “放心，我安排好了。”

    放心，怎么放心？这个大男人，从来都是这样，不管不顾别人的心情！叶帛凉有些懊恼，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大树生闷气。

    早知道这样，就不许刘菲雯大吵大闹，把他回来的事弄得满城皆知，现在他一被抓起来，不知道又得闹出什么是非来。

    对了，打给张柏然！她连忙给张柏然拔通了电话，那头倒是接得挺快，不过听上去那边很吵，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抓起来了？活该。等着，我去打听打听。”张柏然阴阳怪气地了一句，以光年的速度把电话给挂了，叶帛凉连多问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无奈之下，她只好回家去等。红薯在手心里已经捏得快烂了，她狠狠咬了一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破烂事，总会通通过去的！

    手机嘀嘀地响了，又是一条短信，上面只有四个字“小心大卫。”

    小心大卫？叶帛凉回过去，那边却摁断了电话，叶帛凉闷了半天，越发觉得有些如坠云雾之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分界线*****

    询问室里，赵队长给慕清扬倒了杯水，一掌拍下了张柏然的腿，呵斥道：

    “别没大没小，我现在是在办案，你再给我胡搅蛮缠，小心我揍你。”

    “表叔，你揍我不要紧，可是我的小表妹会伤心的。”

    “你还有脸！你爸不管你，我今天来管管你。”赵队长一巴掌又盖了过来，打在张柏然的头上，挺重的，打得他有些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得，表叔，我给你一个立功发财升官的好机会，你居然打我！”张柏然跳了起来，那只刚刚勉强长好的断手晃了晃，痛得他咧了咧嘴。

    “赵队长，正事吧，抓紧时间。”慕清扬喝了口茶，低声道。今天抓人，就是让他张柏然请来了省局的表叔，刑侦队的大队长，不让慕弘远的人插手。

    “哟，慕局长发号施令了？”张柏然讥笑了一句，又被他表叔给瞪住了，乖乖地坐到墙角去数墙上的斑点。

    慕清扬把自己调查到的情况，以及对老爷子突然去世的怀疑，仔细向赵队长了一遍“这是我请的私家侦探的照片，他已经失踪有一段时间了，妻女已经向警方报案，只因为他是去外省调查一桩婚外情的过程里突然和家里失去联系的，所以警方只按失踪人口立案，针对那桩婚外情查了一遍，没有任何收获。如果能找到他，可能会找到一些意外的证据。”

    “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喜欢请什么私家侦探，越侦越乱！”赵队长不满地斥责了一句，又问道：“关于你行贿的事，是那位落马的厅长供出来的，数额特别巨大，如果不能找到证据，你就得进去陪他蹲着。”

    “我有钱也不会给那个废物。”慕清扬冷哂一声，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是慕弘远和那个厅长会面的画面。

    “这是我的助理在跟踪过程里拍下的，可惜所有的文字资料证据都被老爷子截住了，现在不知所踪，如果落到慕弘远的手中，肯定已经被销毁。那个厅长，不会实话？我让律师去会会他吧。”

    赵队长看了看照片，摇了摇头，低声道：“几张照片不能作为证据，而且他现在已经判了，当时你是被当成已死亡来处理，现在你的律师要去见他，也得经过层层批准，当初的证据也全部针对你，你只怕很难脱罪，还要委屈你在看守所里过一晚。”

    “表叔，他有伤，重伤，怎么能在看守所里呆着，我要带他回去。”张柏然立刻站了起来。

    “那你也陪他进去呆着吧。”赵队长冷冷地了一句。

    张柏然立刻就嚷了起来，还伸手拍了拍赵队长的肩“表叔，我又没犯法，凭什么啊？”

    “你袭警。”赵队长瞟了一眼他的手，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果然我决定从政！”张柏然恨恨地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慕清扬“兄弟，不是我不帮你，我已经很帮你了，不过看守所这种地方我是不会去的，我帮你去陪你老婆。”

    “你争点气，早点成家，别让你妈妈成天急得跳。”赵队长拧了眉，不悦地斥责了一句。

    “遵命，长官。”张柏然向他行了个军礼，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快步出去了。

    询问室里一安静下来，赵队长立刻就拿出了另一只密封的文件袋，低声道：“慕清扬，我之所以同意张柏然主动接手这个案子，是因为我觉得我还真和你们慕家有点缘份，有件事一直在我心里搁着。你看，这是二十年前的车祸的档案，你昨天和我通过电话之后，我立刻调出了档案，我也是当年处理那件车祸案子的人员之一，不过那时我只是个实习警员，跟着我的师傅到了现场学习。看到现场之后，我就提出了几个疑点，可惜上头觉得我太年轻，不相信我提出的几个可能，一切要讲证据，所以就依着当时的定论结了案。不过，我自己存了一份底，你一提起那件事，我就把档案找了出来，你看看这几张照片”

    他把几张照片递到慕清扬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几个地方，低声道：“我有理由相信，当时你父亲的车上是有两个人的，他们之间一定还发生过冲突，所以才出了车祸。”

    “你为什么觉得车上有两个人，有没有监控拍到。”

    “当时的年代，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条条路上有监控，就算偶尔有个监控，技术上也跟不上，所以全靠目击证人的证词，当时天太晚了，那条路上几乎没车经过，所以他们发生车祸之后一个多小时才被发现，你父亲血流太多，已经死亡了。一些细节，我现在也不清了，不过当时车上是发现了两个人的血液样本，第二份样本特别少，只有两处有血迹，大多数人认为，如果是车上有两个人，出了这样大的车祸，不可能另一个人只有这么少的血存在。可我认为，这是经过处理的，在警方赶去之前，他已经离开了现场，甚至没有对你父亲施以援手。”

    “你确定那真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

    “当然确定，虽然撞得血肉模糊，但是从衣物上是能认出来的，像那种车祸，如果被换过衣服，一眼就看得出来。”

    “可我现在又遇上了一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慕清扬抬起头来，缓缓地道。

    “嗯？你有几个父亲？”赵队长的反应和张柏然简直一模一样。

    慕清扬没出声，大卫这样肯定，并且愿意和他做鉴定，只有两个原因，一个，他就是认为他是他的儿子，第二个，别人骗过他，他是他的儿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

    “这位大卫的身份，我们警方也有察觉，已经向英国大使馆，以及英国警方都发去了公函，请求对方配合，初步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他确实是大卫公爵妹妹的丈夫，英国籍，并未参加过海湾战争，双腿是因为意外截肢的。他们夫妻感情倒是不错，不过无子女。他的过去无从查证。他到我们s市之后也算安纪守法，并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举动，并且还为市里捐出了不少钱，设立了慈善基金，在领导面前口碑很不错。如果他自称是你的父亲，我想这是你们家族里的隐私，得你自己去弄明白了。”

    “他会不会是当年和我父亲同在一辆车上的人？”慕清扬的心突然一沉，语气也跟着急促起来。

    “这个更是无从查证了，我只能告诉你我自己对当年车祸的看法，甚至不能代表警方的观点。”赵队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慕清扬拿起了照片，一张张仔细看过去，心里顿时难受极了。当时他太小，只知道父亲再不会回来了，可是现在再看这境况惨烈的照片，那种知书达理为人子，却不能找出真相的痛苦，是旁人很难体会到的，就像有把锯子，在他的呼吸道上重重锯过，心被高高悬着，怎么都落不下来。

    晚些时候，慕清扬和叶帛凉在会见室见面了。叶帛凉把保温筒拿出来，倒出热汤，给他喝。

    “妈又急得跳，要去找慕弘远拼命，让我骂了一顿你不会怪我吧？”

    把汤推到他的面前，她抬头看向他。张柏然到家里去了一趟，告诉她这是慕清扬自己的意思，自个儿先跑进来，找自己可信的人，这样对他更有利。

    “我当然怪你，你别学着她一样，张嘴就骂人，那我以后就倒霉了。”慕清扬喝了一口汤，咂了咂嘴，摇头道：“你这手艺退步了。”

    “得，这是你妈亲手给你煮的。”叶帛凉轻笑了起来，慕清扬拧了拧眉，小声道：

    “那明天你来煮，她一辈子做饭的次数，只怕我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叶帛凉笑完了，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他看“你就知道奴役我，对了，我今天接到一个奇怪的短信，让我们小心大卫，可是大卫看上去对你真的很好啊，想尽办法帮你，你那个鉴定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我现在心里慌得不行，也不知道谁还能相信。”

    “你信我就好了。”慕清扬扫了一眼显示出来的号码，点了点头“你让小黄去查查这个号码，查到主人之后不要惊动他，先跟着，等我出去。”

    “等你出去你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你倒是人生经历丰富了，别人都不想进来，你还自己主动跑进来呆着。”

    “赵队长是很负责任的人，不会先入为主，不会认为我是有钱人，就觉得我有罪，就是这样。”慕清扬皱紧了眉，盯着那桶汤“不这个了，你赶紧给我弄点吃的进来，这都是啥东西啊？”

    “听妈，是大补的，补肝补肾补心补肺，你再喝点吧，她把压箱底的好补品都放里面了。”叶帛凉又笑了起来。

    “什么好东西？”慕清扬怎么觉得她笑得有些古怪，拿着勺就在汤桶里翻，果然让他翻出了几味神药。

    “你不会阻止她？”他盯着这虎|鞭、鹿茸脸色发青。

    “妈心疼你，我为什么要阻止她？慕清扬，你以后如果办什么事再不和我商量，又先斩后奏，让我着急，我就天天让你吃这些！”叶帛凉伸出双手，在他的脸上狠狠拧着。

    “我如果告诉了你，你不会让我进来的。给我的是单人间，环境不错。”他捉住她的手，甩开“你信不信，现在八点半，不出一个小时，大卫就会来了。”

    “他会怀疑吗？赵队长可是张柏然的表叔。”

    “他这表叔是喊出来的，小时候和**妈住在上下楼，还追求过张柏然的妈妈，那都是往事了，没几个人知道。而且他出名的铁面无私，不讲情面，市里的领导来了，他都敢挡回去。”

    “大卫要是不来保你呢。”

    “他会来的。”慕清扬笑了笑，有些苦涩地道：“如果他当我是儿子。”

    “清扬。”叶帛凉站了起来，绕过了桌子，俯下身抱住了他的肩，他抬手摁住了她的小手，过了好一会儿，叶帛凉才小声道：“如果他不来，那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吧，总不能一直欠着我的。”

    “你还惦记着呢？”

    “我为什么不惦记啊？”

    “呵，苏晴生了个什么？”

    “儿子，八斤重，好胖啊，我今天又看到越坤的妈妈了，神神秘秘的”叶帛凉着，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上亲吻了一下“我要回去了，你要好好想我的话，给我好好完成任务。”

    “再呆会儿。”慕清扬抱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到了腿上，手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一盏灯在头上轻晃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轻声些不着边际的话，似乎这不是公安局的询问室，是他们家里的小房间。

    门外有个警察晃了晃，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声嘀咕道：“把这里当成约会的地方了？”

    “行了，赵队长了，办完了这个案子，立了功，给你放几天长假，让你去找媳妇儿，别羡慕别人了。”另一个警察笑笑，也往里面看了一眼，推着他走开。

    慕清扬往外面看了一眼，突然低笑着道：“叶帛凉，你还真有福气，跟着我啥滋味都尝过了。”

    “去你的。”叶帛凉轻啐了一口，才想话，外面又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还有轮椅滚过了地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