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政治風暴現在刮起來了,就要引起燎原的大火,會把宋室焚毀。這場風暴始于國家資本主義者,人稱之為"拗相公"的王安石,和他的反對派之間的一次鬥爭。王安石的反對派包括所有的其他官吏,也就是賢德的仁宗皇帝,在思想自由的氣氛中拔耀培養、留做領導國政的一代人才。我們需要了解那次政爭的性質,因為那種朋黨之爭籠罩了蘇東坡的一生。
中國最早的通俗文學至今尚存在者,其中有一篇預示中國小說的來臨,是一個短篇小說,叫拗相公。那是宋朝通俗文字的短篇小說集,新近才發現,這足以表示,王安石死后不久,在通俗文學之中,他便以其外號為人所知了。那場政爭的悲劇之發生,就由于一個人個性上的缺點,他不能接受忠言,他不願承認自己犯錯。朋友對王安石的反對,只增強了他貫徹他那政策的決心。有人告訴我們,說個性堅強是一種重要的美德,但是卻需要予以精確的說明:就是說堅強的個性是用去做什麼事。王安石很可能還記得學生時代曾聽見一個平常的格言,說"決心"為成功的秘訣,自己卻把固執當做那種美德了。王安石在世時,他在文學界是以"三不足"為人所知的。"三不足"就是"天命不足畏,眾言不足從,祖宗之法不足用。"這是蘇東坡贈與他的標誌。
這位"拗相公"不容任何方面有人反對,朋友方面,或是敵人方面。他能言善道,能說動皇帝相信他的強國之策,決心要把他的計畫進行到底。這就暗示他要壓制一般的反對意見,尤其是諫官的話,諫官的職責本來就是批評朝廷的政策和行動,並充當輿論與朝廷之間的橋樑。中國政治哲學的基礎,是好政府必然是"廣開言路",而壞政府則不然。所以開始論到新政之后,自然爭論迅即湧向一個更基本的問題,就是批評與異議的自由。這次交戰,宰相王安石贏了第一回合;但是此后,全國官員分成了兩個陣營,陷于朋黨之爭,直到宋朝滅亡而后已。幾年之后,變法方案即遭修正,或予中止,但是兩派的裂痕則演變愈甚,其后果亦更加嚴重。
在朝廷上此一政爭,成了"流俗"與"通變"之爭,這兩個名稱在當代文學裏曾多次出現,而王安石亦最喜愛用。凡是王安石所不喜,或與王安石持異議者,王安石皆稱之為"流俗"派,而他與其同黨則稱之為"通變"派。王安石攻擊批評者,說惡意阻撓新政。在另一方面,反對派則攻擊他,說他"視民間清論為流俗,視異己者為腐敗。"劉摯則稱:"彼以此為流俗,此以彼為亂常。"王安石這位宰相排斥反對他的禦史之時,反對派對他更重要攻擊的,是他欲"鉗天下人之口",也就是使天下人不得批評政府。
中國政府從來沒有發展出一個黨治的組織,使之具有大家公認的權力,也有當政黨與反對黨大家公認的責任。沒有計票、舉手、表示是否,或其他確定公眾意見的方法。中國人在集會時,只是討論問題,然后同意某一決定。在原則與實際上,對政府政策之批評,政府不但容許,亦且予以鼓勵。敵方可推翻內閣,或中激而退去。每有朋黨之爭,習慣上是將反對派放出京都,到外地任職。甚至在仁宗和英宗時,政府頗著盛名的領導人物如范仲淹與歐陽修,都曾貶謫至外地,暫時退居低位,后來又回京得勢。在這種情況之下,一派當權,則另一派退避。
朝內的爭論在宋朝演變得越發激烈,是由于宋朝的政府組織制度的特殊所致,因為宋朝對宰相的職權沒有明確的規定,內閣很像個國會,由皇帝掌握平衡之權。政府由複雜拙笨的連鎖機構組成,功能的界限重複,最后決定的大權仍然在皇帝手中。當時所謂宰相,只是個交際上的稱呼而已,實際名稱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許有兩位副宰相。一般組織如下:戶部(財政)完全獨立,直接對皇帝負責。禦史台獨立,其他各機構,只供作贈予空銜之用。通常,宰相兼中書省侍郎與門下省侍郎。三省各侍郎和樞密院大尉構成知院,稱為"知政"。后來,神宗銳予改變,意在簡化此一組織制度,權責區劃較為分明。門下省司研討命令,中書省(宰相府)司發佈,尚書省司執行。但是紛亂與權責分散,依然如故。
王安石最初只是個參知政事(副宰相);但因受皇帝支持,擅自越權進行變法計畫,與呂惠卿、曾布私下決定一切。這自然是在神宗駕前和各知政易于發生爭論。主要問題只有兩個:一個是青苗貸款法,一是禦史的言論自由一事。一方面是元老重臣幹練有才之士,人數之眾,幾乎構成了全體;另一方面,只有一個人,王安石,但有神宗支持,及另一批默默無名的小人,野心大,精力足,陰險而詭詐。為了便于參考,並免于許多人名的累贅,下一表內列有政爭中較重要之人名,以見雙方之陣容:
當權派
王安石(拗相公)
神宗(雄心萬丈的皇帝)
曾布(活躍的政客)
呂惠卿(聲名狼藉,后出賣王安石)
李定(母喪不奔,后彈劾蘇東坡)
鄧紹(兩面人,先后服侍呂惠卿和王安石)
舒曼(與鄧紹一同彈劾蘇東坡)
王霧(王安石之子)
謝景溫(王安石姻親)
蔡卞(王安石女婿)
章諄(后為蘇東坡敵人)
呂嘉問(王安石手下的貿易霸主)
反對派
司馬光(反對派之首,大史學家)
韓琦(元老重臣)
富弼(老臣)
呂晦(第一個發動攻擊的人)
曾公亮(脆弱人物)
趙護
文彥伯(老好人)
張方平
范鎮(元老重臣,蘇家"叔伯"輩好友)
歐陽修
蘇東坡
蘇子由(東坡之弟)
范仲淹(偉人)
孫覺(高俊,易怒,東坡密友)
李察(矮壯,東坡密友)
劉恕(性火爆,東坡至交)
呂公著(美髯,曾與王安石為友)
韓維(出自世家,曾為王安石好友)
王安禮(王安石弟)
王安國
劉摯(獨立批評者,后與東坡為敵)
蘇頌
宋敏求熙甯中三學士
李大臨
其他禦史
鄭俠(負重任之宮廷門吏,王安石因他而敗)
此一極不平衡的陣容,既令人悲,又令人笑。一看此表,令人不禁納悶王安石化友為敵的才氣,以及神宗寵用王安石所付代價之大,因為所有對新政持異議者皆遭撤職,罷官議罪。最后,神宗又不得不罷斥王安石、呂惠卿、鄧緒等諸人。他的強國夢破滅了,只落得統治一群庸才之臣。倘若說知人善任為"神"聖的降勝,"神"宗這個溢號,他是當之有愧了。
王安石的悲劇是在于他自己並不任情放縱,也不腐敗貪污,他也是迫不得已。要把他主張的國家資本計畫那麼激進、那麼極端的制度付諸實施,必得不顧別人的反對。也許這就是他隱退以待時機如此之久的緣故。他有一個幻象,而他的所作所為,都以實現這個光輝燦爛的幻象為依歸,他之所求,不是太平繁榮的國家,而是富強具有威力的國家,向南向北,都要開拓疆土。他相信天意要使宋朝擴張發展,一如漢唐兩代,而他王安石就是上應天命成此大業之人。但是在后世的歷史家的沉思默想之中,此等上應天命的人,無一不動人幾分感傷——永遠是個困于雄。已而不能自拔的人,成為自己夢想的犧牲者,自己的美夢發展擴張,而后破裂成了浮光泡影,消失于虛無飄渺之中。
王安石輕視所有那些"流俗"之輩,不但與那些忠厚長者大臣一等人疏遠起來,就連自己的莫逆之交如韓維、呂公著也斷絕了來往。我們還記得神宗尚身為太子之時,是韓維使太子對王安石傾心器重的。等這些朋友對他推行新政的方式表示異議時,他毫不遲疑,立刻把他們貶謫出京。他既陷于孤立無援,就拔升些不相知的"才不勝職"之輩,而這些人只是對他唯唯諾諾畢恭畢敬,實際上利用他以遂其私欲。三個劣跡昭彰的小人是李定、舒直、鄧縮。李定隱瞞母喪不報,以免辭官,退而居喪返裏,在儒教社會中這是大逆不道的。李定之為后人所知,是他說了一句名言:"笑駡由他笑駡,好官我自為之。"但是王安石的兩個巨奸大惡的后盾人物,則是兩個極端活躍、富有險謀才幹又極具說服能力的小人,曾布和呂惠卿,尤以呂惠卿為甚,最后他想取王安石的地位而代之,又把王安石出賣了。王安石八年政權終于崩潰,可以一言以蔽之曰:"呂惠卿出賣了王安石,王安石出賣了皇帝,皇帝出賣了人民。"在呂惠卿以極卑鄙的手段公佈王安石的私信,以離間他和皇帝之時,王安石便垮了。王安石晚年每天都寫"福建子"三個字數次,用以發洩心中的憤怒,因為出賣他的這個朋友呂惠卿是福建人。王安石失敗之后,蘇東坡一天在金陵遇見他,斥責他發動戰爭迫害文人之罪,王安石回答說呂惠卿當負全責。此不足以為藉口,因為王安石本人堅持嚴酷對付反對派,而且在熙宁四年四月至六年七月呂惠卿因父喪去職期間,王安石在京師用以偵察批評朝政的特務機構成立的。
此外,相反兩派的領袖王安石和司馬光,雖然政見不同,不能相與,但皆系真誠虔敬潔身自好之士。在金錢與私德上從未受人指責,歐陽修則至少在家庭生活上曾傳有曖昧情事。
有一次,王安石的妻吳氏為丈夫置一妾。等此女人進見時,王安石驚問道:"怎麼回事?"
女人回答說:"夫人吩咐奴婢伺候老爺。"
王安石又問:"你是誰?"
女人回答道:"奴家的丈夫在軍中主管一船官麥,不幸沉船,官麥盡失。我們家產賣盡,不足以還官債,所以奴家丈夫賣掉奴家好湊足錢數兒。"
王安石又問:"把你賣了多少錢?"
"九百緡。"
王安石把她丈夫找到,命婦人隨同丈夫回去。告訴她丈夫不必退錢。
這種情形司馬光也曾遇見過。因為他在勉強之下納了一個妾。他年輕時曾官居通判,而妻子未能生育兒子。太守夫人贈送他一妾,司馬光不理不睬。妻子以為是自己在跟前的緣故。一天她告訴那個侍姬等她自己離家之后,打扮妥當,夜間到老爺書房去。司馬光看見那一女子在他書房中出現,他驚問道:"夫人不在,你膽敢來此?速去!"隨即讓她離去。王安石和司馬光都志在執行自己的政策,而不在謀取權力地位,而且王安石對金錢絕不重視。他做宰相時,一領到俸祿,就交給弟兄們,任憑他們花費。
司馬光,道德才智,當代罕見其匹,由始至終是光風累月胸懷,爭理不爭利。他和王安石只是在政策上水火不相容。當代一個批評家曾說:"王安石必行新政始允為相,司馬光必除新政始允為樞密副使。"
司馬光為宋朝宰相,其為人所崇敬,不僅與范仲淹齊名,他還是包羅萬有的一部中國史至五代北資治通鑒的作者。這部書全書二百九十四卷,附錄考異三十卷,學富識高,文筆精練,為史書中之北斗,后世史學著作之規範。初稿長編多于成書數倍。他寫作此書時,一直孜孜不懈,每日抄寫,積稿十尺,最后全稿裝滿兩間屋子。此空前巨著費去作者二十五年工夫。
引起最后爭論的問題,是青苗貸款法。在制置三司條例司研討數月之后,青苗法終于在神宗熙宁二年(一o六九)九月公佈。朝廷派出四十一位專使大員,到各省去督導實施新法。不久之后,即分明顯示官家款項並不能如預先之估計可由人民自行貸出。專使所面臨之問題即是:徑行還京陳明使命未能達成,抑或勉強人民將款貸去而回京稟報新政成功。官家願將款項借予富戶,以其抵押較為可靠,但富戶並不特別需要借款。貧戶急須借款,但官家必需取得抵押,因知其無還債能力。有些特使乃思得辦法,按人民之財力,自富至貧,將官款定比分配。但是貧戶太貧,實在無力借款,只有富戶可借——這正是現代銀行財務事業的基本特性。官方要做到貧戶確能歸還貸款,于是使貧戶之富有鄰居為之做保。一個特使向京都的報告中說:官方把貸款交與貧戶時,貧戶"喜極而泣"。另一個特使,不願強民借貸,回京報告大不相同。禦史彈劾放款成功的特使,說他強民借貸,大違朝廷之本意。王安石親自到禦史台對諸禦史說:"你們意欲何為?你們彈劾推行新政的能吏,卻對辦事不力者默不作聲。"
韓琦那時駐在大名府,官居河北安撫使,親眼看到了青苗貸款法實行的情形,他向皇帝奏明青苗貸款是如何分配出去的。這若與蘇東坡的火爆發作相比,韓琦的奏摺可以說是顧慮周詳,措詞妥帖,言之有物,真不愧是個極具才幹、功在國家的退職宰相的手筆。在奏摺上他說,甚至赤貧之民也有分擔的款額,富有之家則要求認捐更多。所謂青苗貸款也分配給城市居民負擔,也分配給地主和"壟斷剝削者",須知這兩種人正是青苗法所要消滅的。不可不知的是,每借進一筆錢,短短數月之后就要付出一分半的利息。不論朝廷如何分辯,說貸款與民不是以營利為目的,百姓都不肯相信。韓琦指出,縱然阻止強迫貸款,要力行自願貸款,並無實際用處,因為富戶不肯借,窮人願借,但無抵押;最后仍須保人還債。同時,督察貸款的特使急于取悅于朝中當權者,低級官吏又不敢明言,韓琦說,他自思身為國家老臣,勢不得不將真相奏明皇帝。他請朝廷中止新法,召回特使,恢復故有的常平倉制。
和王安石討論韓琦的奏摺時,皇帝說:"韓琦乃國之忠臣,雖然為官在外,對朝廷仍是念念不忘。我原以為青苗貸款法會有利于百姓,沒料到為害如此之烈。再者,青苗貸款只用于鄉村,為何也在城市推銷?"
王安石立即回奏道:"有什麼害處?都市的人倘若也需要貸款,為什麼不借給他們?"
于是韓琦和朝廷之間,奏批往返甚久,這位退位的宰相,明確指出漢朝所一度實行的國家資本制度的影響,那樣榨取民脂民膏以充國庫而供皇帝窮兵繳武,並不足以言富國之道。
這就動搖了王安石的地位,皇帝開始有意中止青苗法。王安石知道了,遂請病假。司馬光在提到王安石請病假時說:"士夫沸騰,黎民騷動。"大臣等討論此一情勢,趙扡當時還擁護王安石,當時主張等王安石銷假再說。那天晚上閣員曾公亮派他兒子把政局有變的情形去告訴王安石,告訴他要趕快銷假。得此密合,王安石立即銷假,又出現在朝廷之上,勸皇帝說反對派仍然是力圖阻撓新政。
皇帝也不知如何是好,乃派出兩個太監到外地視察回報。兩個太監也深知利害,回報時說青苗法甚得民心,並無強迫銷售情事。老臣文彥博反對說:"韓琦三朝為相,陛下乃信太監之言而不信韓琦嗎?"但是皇帝竟堅信自己親自派出之使者,決心貫徹新政。幾名愚蠢無知毫不負責的查報人員,不知自己說的幾句話,竟會對國家大事發生了影響,這種情形何時是了!倘若那幾個閹宦還有男子漢的剛強之氣,這時肯向皇帝據實回奏,宋朝的國運還會有所改變。他們只是找皇帝愛聽的話說,等時局變化,談論"土地改革"已不再新鮮,他們也羞臊的一言不發了。
司馬光,範鎮,還有蘇東坡三個人並肩作戰。司馬光原對王安石頗為器重,他自己當然也深得皇帝的信任。皇帝曾問他對王安石的看法。他說:"百姓批評王安石虛偽,也許言之過甚,但他確是不切實際,剛愎自用。"不過,他的確和王安石的親信小人呂惠卿在給皇帝上歷史課時,發生了一次激烈的爭辯,甚至需要皇帝來打斷,要他二人平靜下去。司馬光既然反對他的政策,王安石開始厭惡他。王安石請病假如此之短一段時期之中,神宗皇帝打算使司馬光充任副樞密使。司馬光謝絕不就,他說他個人的官位無甚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是否要廢止新政。司馬光九次上奏摺。皇帝回答說:
"朕曾命卿任樞密使,主管軍事。卿為何多次拒不受命,而不斷談論與軍事無關之事?"
司馬光回奏稱:"但臣迄未接此軍職。臣在門下省一日,即當提醒陛下留意此等事。"
王安石銷假之后,他的地位又形鞏固,他把司馬光降為制法。範鎮拒發新命,皇帝見范鎮如此抗命,皇帝乃親手把詔命交予司馬光。范鎮因此請辭門下省職位,皇帝允准。
王安石既複相位,韓琦乃辭河北安撫使,只留任大名府知府,皇帝照準。蘇東坡怒不可遏。他有好多話要說,而且非說不可,正如骨梗在喉,不吐不快。他之坦白直率,是斷然無疑的。那時,他只三十二歲,任職史館,官卑職小,且只限于執筆為文,與行政毫無關係。他給皇帝上奏摺兩次,一次是在熙宁三年(一0七0)二月,一次是在次年二月。兩次奏摺都是洋洋灑灑,包羅無限,雄辯滔滔,直言無隱。猶如現代報上偶爾出現的好社論文章一樣,立即喚起了全國的注意。在第一篇奏摺上,一開首就向青苗法攻擊。他告訴皇上全國人已在反對皇上,並說千萬不可憑藉權力壓制人民。文章之中他引用孔夫子的話說:
"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臣不知陛下所謂富者富民鐵?抑富國鐵?
是以不論尊卑,不計強弱,理之所在則成,理所不在則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農民舉息而與商賈爭利,豈理也哉,而怪其不成乎?夫陛下苟誠心乎為民,則雖或謗之而人不信;苟誠心乎為利,則雖自解釋而人不服。吏受賄枉法,人必謂之贓。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謂之盜。苟有其實不敢辭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謂之放債取利可乎?今天下以為利,陛下以為義。天下以為貪,陛下以為廉,不勝其紛壇也。"他又警告皇帝說:
"蓋世有好走馬者,一為墜傷則終身徒行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輸之策,並軍搜卒之令,卒然輕發;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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