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平常有人这么告诉过你吗?”张一男愣愣地看着她“说话!有没有人这么告诉过你?”
李春天喝酒,辣得眼泪流下来,她抓起纸巾抹了一把脸,迎着张一男的目光老实的回答到:“有,好几个人说过我蠢”
张一男放声大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不过你没觉着我也挺了不起的?比你们这些所谓的聪明人更加了不起,尽管我笨,我蠢,可是上天仍然给了我活在这世上的本领。现在,我有自己的工作,有我一个人的生活,将来,我也会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李春天端起酒杯望向窗外,整个城市都璀璨,像一个硕大的水晶球,五彩斑斓“我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她无比坚定地说到,神情里充满希望。
“傻样儿吧!”张一男捏了一个饺子咬了一口“你这个人就是太容易满足,胸无大志,你老觉得自己过得不错,其实什么也说明不了,只能说明你运气好。”他挥舞着剩下的半个饺子“我就纳了闷儿了**,世界那么大,别处有那么多的精彩,你怎么就像没看见一样,成天就想着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真是真是可悲。”
“我活的比你们塌实,不像你们,一个比一个虚荣。”
“哼,塌实?等你真的有一天结了婚你就知道了,婚姻生活太坑人了,丑陋得让人心寒。”他把纸杯里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说话立刻含糊起来“这婚姻啊,我跟你说**,这婚姻真得讲究门当户对,比如我跟刘青青吧,我们为什么离婚,起根儿上就是个错误,门不当户不对”
“别不要脸了你,你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啊,人家刘青青对你多好啊,你怎么一点儿不知道感恩呢!”
张一男连连摆手“你听我说,听我说完。就是因为她对我太好了,我真受不了,我走到哪、什么时候想起她来都是我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胸无大志就想塌塌实实过小日子的人,可是不行啊,刘青青在后边儿推着我,打定了主义要栽培我,那好吧,做生意我不会,我只能跟她说我热爱艺术,我要搞话剧,我得给自己找回点男人的尊严对不对,于是乎,刘青青出钱出力,上天入地也帮我把这事儿做成,可是**,我真不愿意这样啊”一杯酒又喝干了,张一男通红的双眼中滚落出浑浊的泪,李春天慌忙拿纸去替他擦,张一男却更加伤心,眼泪一阵一阵的涌出来,伴着心酸“所以我说啊,这两个人结婚,没出息的就找没出息的,谁也别栽培谁,真的**,一辈子都背着一份恩德过日子,真的受不了,除非狼心狗肺,无情无意,像老大那样”
李春天怔住,喃喃自愈似的说:“老大对你也不错”
“不错?呸!我还不了解她!你们家老大对谁都没有对她自己好当然,除了对你,她也就对你是真的,你觉得她对我好,其实我最清楚不过了,她就是找个精神寄托当然,不怪她,是我自己太不争气,我总忘不了她,忘不了我们年轻的时候那么好过,其实你说我还爱她嘛,不爱了,我就是忘不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人生最纯洁的爱情都给了她了”
一阵酸楚涌上李春天的心头,无声的红了眼圈儿,大口大口的喝酒,一只手搭在张一男的肩膀上,使劲儿使劲儿的拍打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一男说的没有错,生活啊,实在太坑人,就算那么美好的青春和爱情也只能活在记忆当中。
过了许久,李春天问张一男:“以后许多许多许多年以后,你想起刘青青,你会不会觉得愧疚。”
张一男放声大哭,充满委屈,像个孩子。午夜的钟声穿过大半个城市悠悠扬扬的飘荡在空气里,城市顿时沸腾起来李春天就在张一男绝望的哭声中和他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年,这叫他妈的什么事儿!
“别哭了,”李春天拍拍他“别哭了,别哭了,把痛苦都留在过去”她从抽屉里拿出几根烟火棒,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点燃了“来,张一男,你也放一根,把不如意都留在前一年,愿咱们新一年都有新进步来呀,快点儿,许个愿我先许,我希望我在新一年工作顺利”
“工作?”张一男迷着眼睛看着李春天和她手里的烟花“**,赶紧把这工作辞了吧,别整天傻呼呼的,你怎么从来没想过,你们单位这么多人,论资历、论能力、论不论论什么,你们这个副刊部主任轮得到你来当嘛!你居然还当得心安理得,傻东西!”
“什么?你说什么?”李春天手中的烟花燃烧殆尽,璀璨过后只剩下粗糙而丑陋的残骸还握在她手中。
张一男迎着李春天诧异的目光,轻轻地说到:“你能当上主任全都是因为梁冰,他在跟你们报社搞合作,买断了汽车版面的经营权”
李春天仍不解,她皱其眉头:“这跟我当主任有什么关系?”
“哼,梁冰是什么背景?你们的社长当年就是他爸爸手底下的文书他想让你当个副刊主任那还不是一句话不过,其实也不是坏事,他也不是想害你,傻东西!”
李春天像被定住了,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不能呼吸一直以为自己当上副刊主任是当之无愧,一直那么骄傲自己是报社最年轻的中层干部哼,干部?还一直以干部自居其实什么都不是,李春天感到一阵轻飘飘,酒精终于开始在体内大规模发作了,让她头晕目眩“不会的,我对工作兢兢业业,我每天像牲口一样只知道干活干活干活,我毫无怨言,我每年春节都在报社值班,我团结同事,尊敬领导,我在副刊干了六年我是报社几百个职工里面选出的优秀员工”
“没用,**,你说什么都没用,就是梁冰一句话你才当上的主任所以,别老劲儿劲儿的看谁都不顺眼,你什么都不是。”张一男的言语中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刘青青、李思扬她们都知道这事儿,不信你去问问?”
李春天就像一只被刺破了的皮球,没有一丁点儿的精神,一点儿一点儿的瘪了下去。她坐回到椅子上,无精打采地仰望着天花板发呆。窗户开着,节日的喜庆连同冷风一齐涌进来,结结实实地打在李春天的脸上,冰凉的,是眼泪。
这个春节多么令人难忘,两个卑微的小人物躲进气派非凡的报社办公大楼各自体味着各自的不幸乃至绝望。当黎明一点一点的到来,新一年的太阳即将喷薄而出,李春天的眼前却在一点一点变得黑暗,她那么引以为自豪的成就,她唯一值得安慰的一点荣誉,原来什么都不是,在这个世界上,在这纷杂的生活里,谁会在乎谁呢?谁会在意谁的理想和付出?一切都是虚假。
“辞了你这个破主任吧,如果你不想背负着别人的恩典过一辈子这滋味真他妈不好受”张一男真诚地对李春天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我不愿意看着你难受,记着**,爱情和虚荣不可能被交换,别人给的东西可能感动你,却不可能改变你,你得做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