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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说,那你从此就不再做ài了?格伦说不,我没想过。安说要是你爱我,你会不会(做)呢?格伦急忙说不不,我并没有爱上你。安说,要是爱上了呢?格伦说这问题我没法回答。安问为什么?格伦说为什么我都说过了。安说,可我还是不明白。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格伦说:“我变得太多了。这让我很难再和别人沟通。甚至有时候我设想和她交谈,都觉得,恐怕再也不能”
“她?她是谁?”安这才意识到,格伦的心里一直存在着另一个交谈对象,一直被另一个人占据着。“她是伊莉莎白吗?”
格伦一惊,甚至连他自己也才刚刚明白了这一点,苦笑道:“大概是吧。”
现在你还跟她有联系吗?不,没有。安说:你想伊莉莎白对你这些录像会有什么看法呢?安说:她未必会很理解吧?安又说:既然你痛恨说谎,那你会把这些事告诉伊莉莎白吗?格伦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什么都不会做。
“你回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考虑这件事吗?”
“不,我是为了,让事情有个结束。也算是一种解决。我希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能够了解这一点。”
安感叹说这太不公平了,九年了你才回来,难道就是这么个结果?你这辈子就打算这样下去吗?安望着格伦,目光中满是怜爱:到底都是为了什么,你也不能跟我说说吗?格伦一脸沮丧和无奈,试图回避这样的问题。安却忽发奇想,猛地抓起摄像机,对准格伦:我要你回答!格伦躲避着她的镜头说:别别,千万别这样。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拍女人谈性的录像?告诉我。”
格伦一边躲闪着镜头一边说:“要我告诉你什么呢?我的一生?从头到尾?可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我是怎么回事呢!再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也许能帮你,安说。帮我什么?帮你解决问题。格伦说我有问题吗?格伦说我觉得比起你们的生活,我的要健康多了。这个,安承认,但她对格伦说:你也有问题。格伦说:可那是我自己的事。安说未必,每个走进你生活的人,就都跟你的问题有关系了。安说比如我,我要跟约翰离婚是迟早的事情,但我现在下这个决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
“这可真是糟透了!”格伦无奈地摇着头:“我花了九年时间来构造我的生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
格伦转过身去,久久地望着窗外。安挨近他,轻轻地理一理他的头发。格伦闭上眼睛,接受着,或者说是承认着。安抚摸他,并要他也抚摸她。安亲吻格伦。格伦把桌上的摄像机关掉
——荧屏上一片雪花。约翰看得发呆,发愣,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约翰走出屋门,见格伦坐在门廊前。不知是出于良心发现而不想再说谎,还是出于报复,约翰把他曾跟伊莉莎白上过床的事告诉了格伦——那是在格伦和伊莉莎白分手以前的事。
约翰走后,格伦回到屋里,把那些录像带一盘一盘都掰碎,扔进垃圾箱
结尾与无限
“完了?”丁一问。
“可以算完了,”秦汉说:“还有一分多钟吧。”
“结尾怎么回事儿?”
“结尾怎么回事儿你认为重要吗?”
丁一盯着荧屏上的“雪花”发愣,样子很有点像影片中的詹。我知道这厮未必是全看懂了,但他分明是感到了这部影片的与众不同。
他悄声问我:好像是有点儿意思,是吗你说?
我心说好,孺子可教!便反问他:哪点儿呢?比如说哪儿,什么,或者说怎么,有意思呢?
他捧了酒杯瞪着电视想了又想,然后抱怨:“谁这么手贱把结尾给洗了?”
“我,我洗的。”秦汉说:“你那么想知道结尾吗?好吧我告诉你,老套子,安和格伦相爱了。”
“然后呢?”
“问得好。然后呢——这才是结尾!所以那种人为的东西最好是去掉。”
那丁便又悄声问我:嘿,你说呢?/我说这问题还是你们俩谈吧,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结尾。/啥意思?/字面上的意思。/你是说,压根儿就都是谎言,根本就没有爱情?/哎哟喂怎么了这是?刚夸完你“孺子可教”没有结尾就是没有爱情吗?
“娥的想法倒是跟你差不多。”秦汉把话头接了过去:“娥也是认为不如保留着那样一个结尾,否则嘛,她说人活得就怕太过荒唐了。”
“对呀对呀!”丁一说:“你不觉得娥是想想保留住一点儿希望吗?”
好极了,好极了!丁哥们儿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了,就这句话你说得靠谱儿。
连秦汉也点头,但他笑一笑又说:“可是有吗,希望?”
“应该有。”丁一回答得有点含糊。
我急忙帮腔:“当然得有!”我心说废什么话呀,要是连希望都没有我上你们这儿干吗来了?
“当然得有?”秦汉抓住了那个“得”字。
“或者说,一定会有。”
“那好,说说看,你都希望什么?”
“比如说吧,刚才那部影片希望的是什么?”算了丁一,还是我直接跟他练吧,我不信今儿我还真碰上对手了!“希望的是没有谎言!至少在某种时刻,至少要有一种机会,人与人可以赤诚相见,可以相互袒露心魂。”
“不错,你说得很动听,但我问的是:这可能吗?”
“你可能不死吗?但是你要活着!”
这一下把秦汉问得频频喝酒。对于我的突然加入,他明显有点措手不及。
“死,”半天他才又挤出一句:“你觉得可怕吗?”
转移主题,这家伙在转移主题!不过这恰恰说明我点到了他的要害。
“怎么,你不怕?”我心说来吧,既有班门弄斧的,就有将计就计的。
秦汉晃着酒杯,看那殷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潮汐般爬上爬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死有什么可怕?比如说吧,每一个人都不过是水面上的一个浪,浪死了,水还在。”看来这问题他早有深思熟虑。
“那又怎样呢?”我问。
他笑笑,说:“惹麻烦的总归是浪,平安快乐的,永远是水。”
“你是说,没有浪的水?”
“我是说永恒。”
“永恒的死水?”
他又是一怔:“唉,算啦算啦,这不是谁都能懂的。问题是你没到过那儿。”
我暗笑:倒是你懂?“你到过哪儿?”
“怎么说呢?”秦汉瞄一眼丁一,意思是:跟你说这些,你能懂吗?然后舒一口气道:“那儿嘛,说文了就是无妨无碍,得大自在;说俗了就是想哪儿是哪儿,彻底的自由,毫无限制。”
“无限——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也可以这么说。”
“可是无限,”我问秦汉:“怎么能到呢?”
我又问:“一到,不就又成了有限了?”
我又问:“无限的意思,不就是指无穷无尽吗?”
我见他的酒杯在微微颤抖。“嗯或者说,是通向无限吧,”他说。
“可哪儿不是通向着无限呢?比如此时此地,不通向无限?四周,空间和时间,任何角度任何方向,不从来都是通向着无限的吗?”
他又开始不停地摇晃酒杯了,微笑中明显有着一丝惊愣,但很快,微笑掩盖掉惊愣,他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咳,算啦,不说这个。”
“天机不可泄露?”我紧盯着他。
他机智地把话题拽回来:“可你还没告诉我,希望在哪儿?”
“好,我告诉你:你,秦汉,此时此刻,就在希望中。”
“何以见得?”
“希望,恰恰就是通向,而非到达。”
“你真固执。可我敢跟你打赌,你那种希望根本就没有希望。”
“希望就是希望,怎么会又没希望了呢?其实,你是想说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对吗?”
“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丁一插嘴道:“只要有希望,只要那希望是正当的,为什么不能实现?”(事后我发现,由于丁一的插嘴,还是让秦汉转移了主题。)
“比如说,性,”秦汉说:“你还记不记得格伦说的那句话?——‘问题是那种时候,我总觉得我忍不住要说谎’。”
“记得。咋了?”
“以性为引诱的爱,注定地,从始至终包含着欺骗。”
“注定的?不太绝对吗?”
“当然绝对!因为性,从来是优胜劣汰。可是爱是什么,爱是为了什么,你想过没有?”
唔,身魂牴牾,他肯定是要说这个了(我当然想过,比如说我一向是以某种祈盼为鼓舞,而那丁压根是欲望的燃烧)!看来这秦汉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
他放下酒杯,一边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边说:“谁都会说性爱,性爱性爱性爱!其实呢,性跟爱压根儿两码事,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这个。性,压根儿是要挑好的,挑美的,挑酷的、靓的,挑健康的、聪明的、有能力的,或者是有思想、有抱负的,有作为的总之是优势群体。优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各方面的强大,意味着可以多多地占有!当然不光是物质,还有荣誉、声名、权力,总之优势意味着权力!人们只知道钱、权可以交换,却忽视了名、权也可以交换,一切刚才说过的那些优势都可以拿来跟钱和权做做交易。这是个以利易利的时代,哪儿还有爱什么事儿?”
啊,这个秦汉!
“可是爱,爱是什么呢?”他又说:“爱是要你平等地善待一切,一切他者,一切上帝的造物!可要是连人都要分成三六九等,你还能善待什么?要我说,什么滥杀野生动物呀,过度砍伐、过度放牧呀,水资源枯竭呀,把臭氧层弄出个大窟窿来呀,等等等等都属性的作为,权力的作为,物欲的作为,早已经毫无爱意!”
你必须承认“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性爱性爱,如同说水火水火。你认为水和火,可以相容吗?”
“照你这么说,爱情,是不可能的了?”
“要是人都那么看重性的话!”
“你不会认为,人,应该绝种吧?”
“对不起,这回是你在偷换概念。”
我kao,丁兄,你这老同学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