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期沉默半晌,冷然开口道:“我徐某人不定哪日,便马革裹尸,青山埋骨。娶妻一事,并无别的要求,只希望她能受得了这点。佟娘子你去问人时,便问她,其一,夫君长久不归,她可耐得住寂寞,其二,夫君战死之后,她可做的了寡妇。”
佟娘目瞪口呆,勉强一笑,道:“这玩笑开的,妾若是这么说,只怕要被人轰出来。妾听二娘说,郎君这次回来,可是要做京官呢。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徐子期抬眼看向阮流珠,道:“二娘怎么知道我要当什么官?”
阮流珠心上一沉,笑道:“自然是官家说的。当时大伯哥缠的紧,儿不安心,去了皇后那里,官家便说了这话。”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得阮流珠少见的不安。徐子期剑眉微蹙,收回目光,对佟娘正色道:“在下所说的,并不是玩笑话。佟娘子,你便按我说的去做。”
佟娘看了看流珠,流珠无奈点首,佟娘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得应下。她拿了流珠给的衣裳离去之后,厅内只剩这继子与继母,流珠看了眼他,一笑,道:“子期这娘子,一时半会儿是找不着了。若是果真能找着,那肯定是极好的。”
徐子期似笑非笑,摩挲着指间扳指,道:“我爹出征在外,二娘不也在家里待得好好的?诸项事宜,都料理得极好。爹去了以后,二娘还说要赖着我,这不是做寡妇也甘心吗?若是找不着二娘这样忠贞贤惠的,我便不娶了。”
流珠语塞,又有些尴尬,一双黛眉微微蹙起。这徐子期不着急结婚,她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
徐子期的声音忽地又冷了下去,低低说道:“那柳莺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我爹的?”
流珠犹豫了下,道:“你爹说是,约莫就是。他最清楚不过。”
“我爹……我爹若果真看得清楚,也不会引狼入室,将那不安分的娶回家中了。”徐子期淡淡道,“二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知是不是流珠因心虚而产生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徐子期仿佛知道什么似的,话里藏着话,叫她不大舒服。她叹了口气,捧起茶盏,沉默半晌,道:“你如今是家中的顶梁柱,你想做什么,只要做的不过分,我便不会管。”
徐子期却垂眸道:“二娘想岔了。这事儿说不准,我怎能贸然动手脚?她那孩子四五个月了,到底是一条人命。便让她生出来,此后好生养着。等长大了,看看眉眼,便有了分晓。”
流珠没说话,两人相坐无言,幸好此时怜怜过来了,说午膳摆好了,叫两位去用膳。这是徐子期回来后,在家里吃的头一顿饭,只是流珠早前不曾得到消息,所以这饭也没怎么好好准备,不过是家常小菜。
徐子期并不介意,一手捧着碗,吃的飞快,且坐的极直,果然一副军人作风。瑞安和如意两个小家伙便有样学样,也都挺直了小身板,单手端着碗,一脸正气。
徐子期看着这两位,那向来没什么情绪、清泠的眼也染上了些笑意,道:“为兄这是积习难改,你们便不用学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说着,他向流珠问道:“瑞安年后就要进学了吧?”
流珠暂搁碗筷,应答道:“是,刚才还跟瑞安说呢,叫他好生准备。那蔡氏散馆名声极好,不少人家挤破头要进,收徒也十分严格。年后二月初,蔡家馆有考试,只取前二十人。”她没有将佟娘大约有后门的事儿说出来,一怕徐子期反感,二来,也怕徐瑞安松懈。
徐瑞安连忙道:“我定会考进去的。”
徐子期点点头,正欲说话,却听得徐如意那小丫头道:“娘,我也想去考试。”
徐如意是个极其聪颖的小姑娘,流珠曾听奶娘说过,说但凡教过一次的字儿,如意都不会忘。她小小年纪,便能靠着偏旁部首举一反三,猜出许多字的读音和意思,更是教人惊讶。
流珠拿眼看向徐子期,徐子期却并不恼,只是沉声道:“哦?说来理由听听。”
徐如意想了想,道:“我想识更多的字,看更多的书。为什么哥哥可以去进学,我却不行呢?”
徐子期顿了顿,温声道:“散馆里多半不曾招过小娘子。你若想早早识字,丫鬟里有识字的,叫他们上点儿心,教教你便是。”
如意一听,瘪了嘴。流珠见状,柔声笑道:“散馆没招过,律法也没说不让招啊。反正不过是次入学考试,便让如意去考考。若是没考上,那她就得认亏,若是考上了,那就去上。不过是个开蒙之所,里面都是虚岁五六岁的小郎君,说不上男女大防,先生多半也不会介意。大不了就多花些银钱,这点儿银子,娘给如意掏。”
徐子期闻言,转过头来,深深看了眼阮流珠,没再多说些什么。徐如意十分高兴,午膳吃过之后,便急匆匆地去看书识字了,徐瑞安生怕被比下去,也忙去学习,倒是形成了良性竞争。
徐子期之后又与流珠提起了过年的事儿,说想要请徐道正、徐道协这两家子一同来汴京过年,也算是全家团聚。流珠虽不想见着徐道协那厮,可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徐子期,她便只一笑,不曾多说什么。这事儿,便这么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