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柳林里。
“我以为你不来了!”她说。
“让你久等了!”
凌振宇设宴款待他,他脱身不得,所以来迟了。
“我不是来等你,我来想事情!”她坚持地说。
他微微一笑:“那事情想好了吗?”
“我觉得很荒谬,我一点也不认识你,你就要我和你私订终身?”
“看来你想了一整天!”他的笑声有点坏。
带点挑逗的意味,她上当被激了:“我想的是事情,不是你!”
“我明白!”或许,他的意思是他明白自己不相信她的话!
“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不会,你告诉你怎么做?你把眼睛闭起来,看你自己是想走向我,还是回头?”
“我?”她有些惊疑不定。
“乖乖闭起眼来?”他的话很有诱引性。
她照做了,自己屏气凝神起来,她发现自己的脚步要动了,不过是兴起这样的念头,一眨眼,她就发现自己撞进了他的怀里。
温暖而又宽大,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的娇小,他能一把抱起她,也能一掌捏碎她。
她下意识地松口气,担听见他得意的笑声后,她恍然大悟起来。
她被骗了,她被捉弄了!
她极力地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逃开恼人的他。
她的脑,根本还做不了决定,她不想他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在闯进她的生命,她觉得很不安,就这样毫无理由地以一个认识一夜的男人竖起白旗,平白无故地交出她的人,她的心!
她做不到,可是,她也不晓得该拿这个霸气的男人怎么办?
她原想今晚不来赴约的,反正所有的话都是他说的,她可没说过半句答应过的话语。
可是,她就是无法使自己安安分分地坐定,一颗心不知惶惶些什么,起伏不定,她不能自制地来回踱步搓手。
他会怎么想她?把她当成一个骗财的女人,带着他的随候珠远走高飞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想法,随候珠虽是稀世珍宝,她也不一定看得上眼,而且这明珠又不是她向他讨来的,是他硬塞给她的。
想来想去,她还是在意他对自己的想法,干脆前来赴约,见机行事,也得归还他的随候珠,免得自己烦恼。
她见时间晚了,还是跑来的,怕来迟,他走了。
结果,他却是迟到了!
也只有她这么傻的人,才会上他的当,她发现自己被他铁般的手臂环住,根本动弹不得。
不是她走进他的怀里的,她虽想迈开步伐,却在迟疑向前还是向后。
是他,一定是他趁着她闭眼时,上前一把攫住她的。
不是她选择了他,这个骗子。
“我不会再让你逃开!”他似命令又似诺言地说着。
“你骗人,你骗人!”她气得哇哇大叫。
他不知怎么的,反觉得她生气时更显可爱。
“我给过你逃的时间不是吗?”
是的,撞进他怀里的初始,他并没有捉紧她,只任她偎着他,她可以逃的,她却全都浪费在怔仲和叹气上。
她为什么不逃离这个男人的视线呢?
如果,如果,他刚才没耍赖地跨步上前拥住她,她会向他走去,还是转身远走呢?
“你的适合于我怀中的!”他抬起她的下颏:“你的身躯已应允了我,你为什么不肯诚实呢?”
她不甘示弱地别过头,沉默了许久,才冷冷吐出:“自大狂妄的家伙!”
“你这个任性胡为的女孩子。”上官翱不习惯于自己的权威被人挑战。冷傲地笑说:“别再玩这些欲拒还迎的把戏,有时使些小性子很可人,但别在这时候考验我的耐性。”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嫁给你,把终身交与你?”
“你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想,自己也不会放走她。
“好,我有一个要求。”
“我能给的,绝对比你期望的还多。”
“我值多少?”
“不要用妓女的口吻!”
“我只是用你待我的态度,来回应该说的话。”她伤不了他,却可以伤自己。
反正,她有一股伤人的冲动就是,以往,她用那股冲动来保护没人疼的自己,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占尽优势,无懈可击的男人,她怀疑有人曾撼动过他的心吗?他的意志是否就是一切,他为谁皱眉发怒过吗?
她明了,眼前的男人是来掠夺她的,平白无故地闯进她的生命中,对她撒下天罗地网。
她不能逃,但也不会留给他完整的自己,至少,她不会给他她的心。
她伤不了侵略自己的他,却可以伤了自己。
“我的女人不会是妓女!”
“我只是专属于你的妓女!”
“我不是嫖客,我提供的是一辈子的守护。”
“看来我是一世难以翻身的妓女了。”
“我深恶痛绝这种比喻。”他厉声打断。
至少,他的女人不该漠视他话中的真诚。
他甚至有逼她记取他的一言一语的念头。
那么,除了他,她脑中不会再有别的。
“是你想要我屈意承欢的。”
“你到底有什么条件?能让你快活惬意地留在我身旁,而不觉得我屈辱了你?”
“你值得吗?我说过,我不要男人。”
“我不是男人,而是你的丈夫,你的一切。”
“你不是我的天”她的语气有太多奚嘲。
“我不高兴这样的你!”
“可是,这就是我,恐怕你得继续不高兴。”
“你的条件?”
“有人还叫我别把自己当妓女。”她会玩火自焚。
他许久没有开口,是在酝酿怒气吗?她战悚起来。
她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的怕他。
嘴里虽逞强就些不屈服的话,但她心里绝对已向他投降,认为自己在他的掌控之中。
否则,她不会想和他斗气。
他厌制了她,她至少得在口头上讨回些便宜。
“女人是来让男人宠的,男人不必吝啬于表现!”他低低地笑开:“我只是给你该得的。”
他一字比一字说得更清晰有力。
他要她明白,要她别再做无谓抵抗。
他要的不是一夜的露水姻缘,而是今生今世的她。
她不会是他的专属妓女。
而是他的妻子,除了“正妻”以外,她可以自由选择他拥有的任何东西。
“我要八人大轿抬我入你家们。”
她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捡了一个最简单却又最致命的条件,她要做他的结发妻,当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发过誓,她可以委身男人,但绝不做妾。
即使,是自己用生命爱的男人。
他,却连什么都还不是。
上官翱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呆立了半晌。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不是有意负她。
而是,他的“正妻”人选,由不得他,早在有他之前,他无法表示一点意见之前,他就被预定了下来。
预定成为凌家的女婿。
“真是比我期望的还多。”她挖苦地笑说。
“不要故意激怒我。”他松开她,把她困在河岸边。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他伸手乱劈,少生生腰斩劈断一棵柳树。
她的腰细,又着一身绿裳,不细看,也像一株摇曳风中的柳树。
她明白,他有伤害她的力量,或许该说是愤怒,但他却松开了她,去打一株会使他双手发肿的柳树。
她对他真的这么重要吗?奇怪的男人。
她实在不懂他。
他一方面出示他的慷慨,仿佛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不会眨眼,却不愿意娶她为妻,要她不顾名分地跟着他。
“你成家了?”这是她唯一能想通的答案。
“还没,不过,明天就要下聘。”
“明天下聘?你在下聘的前一夜找妾?”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还是男人都是这样?
“妻子是属于家族的,而你,是我的!”
“我绝不会做妾!”她说得决绝:“你说过你会满足我的条件的,放我走吧!”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痛恨必须遵守诺言。
“我会给你如同妻子的地位!”
“妓妇永远是妓女!”
她想说些他不爱听的话,她要离开这个男人了,她却想要他记着她,即使是她的刻薄言语也好。
“你可以在天亮前改变主意。”
她没有再抗拒什么,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做了下来,她在昏暗中听见吱吱叫的声音,他大概也坐了下来。
水声依然潺潺,风吹过柳梢的声晌也一样,只有她的心情不同自主地起伏着。
她可以听见他的呼吸,甚至感觉他的目光,如火般灼热的投注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她给看穿看透看彻看融,她成了他瞳中的猎物。
不可能的,天是那样地黑,他怎么可能看得见她,他所看见的只是一幕又一幕的黑影吧?
可是,她又偏偏感觉他用一种哀伤的失落瞅着自己,那种感觉强得仿若事实,她的心跳已经不试曝制怦跳了起来。
她突然明白,她惨了,她对这个男人有了眷念。
不一定是情爱的那种,只是难以忘怀。
“我得走了!”她站起来说。
“好!”他会承诺的。
因为他是上官翱,有众人欣羡一切的上官翱!
却连一个女人也留不住,因为他是守信的上官翱!
“还你!”她递出随候珠。
“丢了它!”他毫不在意说:“你看不上眼的东西,就不过是尘土般的废物!”
“你”“走吧!”他的笑声极为潇洒不羁。
她弯身折了一片柳叶,递进他的手里:“就当我是你在河边邂逅的柳树精,不能留在你身边的柳树精吧!”
她捂着一颗惶惶的心跑走了。
他说过,他觉得她不丑,她不知道自己相不相信,但她不想留到天亮,让他看清楚她的容貌,她想留给他一个美丽的影子。
做他记忆中迎风摇曳的柳树精。
永远不知道她是凌柳儿。
“少爷,早上凌家逐出了一个长工!”
“不要拿琐事来烦我!”上官翱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抚弄着手中的柳叶。
江邦知道少爷有些怪怪的,他不明白是为什么?少爷昨夜又没安歇,直到天亮才回房,纵使连续两夜没睡,他不该看起来那么消沉憔悴?
他一向最神采奕奕不是吗?
“因为那个长工不知死活地说他和宝儿小姐两情相悦,而宝儿小姐也怀了他的孩子,他求凌家老爷做主,不要把宝儿小姐许配给上官翱。”
上官翱没有答话,只是眉头微皱,唇角有些鄙夷。
“少爷!”
“江邦!”上官翱突然回过头来瞅着他:“我不管是非曲直是有人故意陷害凌宝儿还是怎样,反正,我受够了凌家的勾心斗角。”
“是的,少爷!”
“待会儿,我就去向凌家老爷下聘,中午,我们就回洛阳。”他紧捏着手中的柳叶。
“太急了,少爷!凌家老爷不会放行的。”
“你把行李一切打点好就是,不要罗嗦。”
江邦不解地问着:“爷,你是怎么了?”
上官翱没有答话,他并没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脾气失控,他向来用笑意斥着江邦,而不是像现在的暴躁。
他凝望着手中的柳叶出神发怔。
“爷!”江邦小心翼翼地唤他。
上官翱叹了口气,有一股说不出的深沉意味,在江邦的屏气凝神下,他开了口:“江邦,凌家有哪六个千金?”
“爷,你决算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浑话?”他威风凛凛地觑了他一眼!
罢才你失魂落魄的,我以为你的心不知去了哪还没回来?”
“江邦,我不知该赏你还是杀了你?”
“爷不会杀我!”他狡猾一笑:“江邦对爷有用处!”
“江邦,你一定得时常提醒我,以大局为重!”上官翱苦笑:“我没想到我会忘了!”
人不都说他,是为了继承上官家而出世的吗?
“是的,爷!”
“是我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爷,凌家的六个千金最受宠的宝儿,有美名的君儿,还有玉儿、仙儿、蝶儿,还有柳儿!”
“柳儿?”了低声沉吟了一句,抚着手中的柳叶。
“爷,宝儿能给你整个凌家,但人说娶妻娶贤,君儿可以替你分忧解劳,照料掌理上官家上上下下。”
“你说柳儿不受人宠?”
“是的,爷!”江邦诧异不已,爷怎么突然问起最不显眼的一位。
“江邦,你相信世上有柳树精吗?”
“我想一定是美丽非凡,爷!”江邦直视着他。
上官翱豪爽地笑开:“江邦,我若死于非命,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中!”
这是他给他的最大赞美及肯定。
江邦不仅能掌握他的心思,还能左右他的心情。
“江邦,古人是不是说过倾城倾国,佳人难得?‘上官翱这次的笑容有此落寞。
“天涯何处无芳草?“
“好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上官翱霍然半站起身子,看来他已经下好决定。
“爷,你去哪?”
“去寻凌家的芳草!”
“你要娶柳儿?”凌振宇惊讶地落回座位,久久不能言语。
“是的,希望凌伯父能成全这椿亲事!”上官翱不能理解他的反应。
柳儿不也是他的女儿吗?为什么他会失望成眼前这个样子?要他上官翱成为他的女婿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他到底有什么企图?这真的只是一椿单纯的世家联姻吗?上官翱不由得狐疑了起来。
天意,难道这就是天意,诗音,二十七年前你拒绝了我,凌振宇僵劲的身子微微地动了一下,嘴角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二十七年后,你的儿子又再次拒绝了我。
二十七年前,他慑于柯诗音不顾死活的决绝,念及和上官弘毅的过命交情,他大大方方地从对柯诗音的争夺中退出,他有他的骄傲!
但二十七年来,他没有一天或忘过柯诗音。
他不娶正室,他的正室只为柯诗音而留。
他的妾,全都酷似柯诗音,只要有一丝像柯诗音地主,就能获得他一时的宠爱,哪怕只像了一对眉毛。
他的妾没替他生下儿子,但是,却生下了宛如柯诗音一模子印下来的宝儿和君儿。
宝儿容貌像,君儿有她的绝佳气质。
他一心盼望,上官翱能在宝儿或君儿之中两者择其一,将他心中多年的秘密带回洛阳。
他作梦也没想到,上官翱在他的六个女儿中,哪一个不选,偏偏选上了柳儿。
那个孩子连他都记不清她的模样,只知道,她长得没有一丝像柯诗音的味道,连一丁点地方也没有。
他很少正眼瞧过那孩子一眼,对他来说,她只像是一件画坏的作品。
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要制造这么多的小柯诗音。
玉儿有她的唇,仙儿有她的身影,蝶儿有她的脸型,君儿有她的气质,宝儿有她的一切。
他突然恍然大悟起来。他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地把女儿养成柯诗音,并把她们其中一个嫁给上官翱,只不过是想向柯诗音证明。
向她证明,二十七年来,他未曾稍稍对她忘情过,连他的女儿也像她。
可是,上官翱为什么会那么巧,偏偏挑上丝毫不像柯诗音的柳儿?
凌振宇只觉一时天崩地裂,双脚皆软,一切心血付诸东流。
他不能自抑地狂笑起来,他到底是在争些什么,盼望些什么?
二十七年来,别人看他是叱咤风云,八面威风的凌振宇,把他当大英雄英豪一般崇拜。
但他却为情所困,倾心培养他的女儿成为柯诗音。
柯诗音已经是上官弘毅的妻子,幸福无恢忧,还生了上官翱这么好的儿子,就算她明白了他的用心,又能如何?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柯诗音什么?
他从不记自己记得,柯诗音早已嫁给了上官弘毅,而且是整整二十七年。
他竟为了到头来的一声空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七年。
他生性豪爽,此时想通自己二十几年来的荒谬,他不由自主地大笑不止,他囚禁他自己二十七年。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七年?
“伯父!”
“翱儿!”凌振宇望着他的手说:“你当真要娶柳儿?”
“是的!”
上官翱的长子向来言出必行,无懈可击!
“那么,好好的待我这个女儿,她从小命苦。”凌振宇第一次在内心燃起父亲的爱怜。
在他排开柯诗音带给他的阴影后。
“我知道!”上官深重地笑着。
但他掩饰地很好,没有人能出他的弱点,更何况是恍如隔世的凌振宇。
“这把刀,替我还给你的父母,就说凌振宇向他们两位老友问好,祝福他们夫妻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那把匕首,就是柯诗音当初藉以向上官弘毅明志非他不嫁的刀。
凌振宇二十多年来一直贴身收藏,那把匕首就如同插在他身上一般,他痛不自学。
现在,他把刀从身上取下来,交给上官翱带回,并且补说当年无法出口的祝福。
二十七年了,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地释然,真的松手放开柯诗音盘据他心底的身影。
“好的,伯父!”上官翱诧异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刀。
他不明白凌振宇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
“在太原多盘桓几日吧?”凌振宇第一次仔细端详他的女婿,半个儿子。
之前,上官翱对他的意义仅止于柯诗音的儿子,他的殷勤来自爱屋及乌的心理。
“伯父,小侄恐怕午时过后就得告辞,家父家母正在家中等候小侄带回凌家的消息。”
“你说的有道理,我不便强留你,不过,你得改口叫岳父了!”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媚一拜!”
他无论再怎么消沉寡欢,上官家的风范仍让他行礼如仪,没有半点疏失。
“什么?”凌宝儿气忿忿地佛掉桌上的所有杯盘:“他选了柳儿?”
“是的,小姐!”绿珠也是心里乱如麻。
“不可能!”凌宝儿像泼妇骂街般地大呼小叫着。
她实在咽不下心中的那一口气,她凌宝儿,凌振宇最宠的女儿,竟会输给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柳儿?上官翱瞎了眼不成?
“小姐!”绿珠也受了池鱼之殃。
凌宝儿一肚子冤气没处发泄,只好砸房里的东西泄愤,一个镶金的小木盒正好击中绿珠的额头,血流如注。
“一群笨蛋!”凌宝儿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连冷静下来都没有法子,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爹一向最疼她了,他不是三番两次向她保证,上官翱成为她的夫婿吗?
一定是搞错了,她发疯似在奔出房间,去找凌振宇作主,留下满屋子的狼藉。
君儿第一次不安地来回踱步着,她生平不曾像此刻这么沉不住气过,她美丽的脸孔尽是惨白。
她没有像宝儿一样暴跳如雷,以砸东西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但她的失望有过而无不及。
在她眼中,宝儿只是一个被宠坏的愚蠢小孩,她的反应全然像被一个抢走宝贝玩具的孩子。
上官翱对她的意义却不只如此,上官翱能帮她夺回原先属于她的一切,属于她父亲的一切。
她的生身父亲并不是凌振宇,她有着更高贵的血统,她的母亲是皇太子李建成的宠妃,如果不是她那狼心狗肺的叔叔李世民在玄武门发动兵变,谋杀她的父亲,今天,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之尊。
她的母亲忍辱负重,改嫁给凌振宇,却没有一天忘记提醒她是个公主,她的父亲才该是九五之尊的真命天子。是李世民那个伪君子夺走了她的一切,她的父亲,她的富贵,她的公主身分。
她母亲要她不要忘记她的父亲在李世民手中死的多惨,死在自己兄弟的屠戮中。
她的母亲总是泣不成声,神情恐怖地对她描述父亲死时的惨状。
她第一次听时,她被吓坏了,连作了好几夜噩梦,久了,她的眼神由畏惧转向怨毒。
她母亲之所以会改嫁给凌振宇,是因为太原是李家的发祥地,同怀建成太子,不满李世民的人不少,加上一些对建成太子忠心耿耿的家臣和失意政客,到时候登高一呼,马上就能造成声势。
包重要的是,凌振宇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女婿,上官翱的长子上官翱。
若能嫁给上官翱,进而掌握上官家的可观财势,大事成功之日当在不远。
她母亲临死之前,还殷殷嘱咐她,一定要亲手杀了李世民,挖他的心肝来祭她父亲的在天之灵。
她也一直把这些话记在心,以为只除去宝儿,她在凌家就没了劲敌。
她嫁祸宝儿一连串事件,让上官翱以为宝儿派人监视他,在宝儿亲手煮的燕窝中放虫,买通一个长工谎称和宝儿有染
上官翱果然没选宝儿,却出人意料地选了柳儿?
到底哪里出了错,她的眼中再度流露出怨毒的眼神。
一定有办法的,没有人能抢走她要的上官翱!
柳儿只觉天地一夜之间变以颜色。
她先遇上一个特别的男人,他骄傲的很,骄傲到没有强行掳走她。
后来是绿珠,流了满脸血跑回了她冷清寂寞的馆里,匍匐在地上,哀声求她收留她,说她死也不回宝儿那里去了。
绿珠的血淌在她的鞋上,吓得柳儿说不出话来。
包令她昏眩惊骇不已的是,她的父亲派人来传她,他要见她,不由她分说,她被来人催请入她父亲的书房。
好陌生的人,他就是她的父亲?她对他的熟悉还比不上那个认识两夜的男子。
“你是柳儿?”他仔细端详她,果然是个美人胚,如果排除柯诗音的阴影,她算得上是他六个女儿中最标致娉婷的一人!
为什么他以前都不曾发现?其实,柳儿是长得最像他的孩子,她眉宇之间的那股若隐若无的英气,多像他。
她发现父亲一直盯着自己瞧,不安地别过头?她做错了什么?他知道她常在半夜溜出去河边的事吗?
她的脸上突然满涨红晕。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上官翱来家里下聘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而他呢?他又是向哪一家姑娘下聘呢?柳儿蓦然地胸口一惊,难道他是上官翱?
能像他这样把随候珠视若唾液的人毕竟不多。
但她的担心随即又跌落谷底,如果,他真是上官翱,他会娶她哪一个姐姐?
是宝儿,还是君儿?
“上官家选了你!”凌振宇对她和善地笑了笑。
“我?不可能!”柳儿只觉一颗心差点夺腔而出。
“我不会骗你,再过两个月,你就是上官翱的媳妇!”
“我?”她分不清自己是忧还是喜,不能言语。
“爹!”宝儿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一见到柳儿,就怒不自抑地举手想掴她一巴掌。
“你疯了?”凌振宇以更快的速度接住她的手。
“爹,你不再疼我了!”宝儿趴在父亲身上痛哭失声起来。
柳儿惊魂不定地往角落边站去,她整个人怔怔傻傻的,因为她不敢相信凌振宇告诉她的事实。
上官翱选了她,而不是她的姐姐?
他知道了她的身分?不可能,不然,他何必多此一举要她做他的妾?
等等,自己是否太过武断了些,他不一定是上官翱啊,她的一颗心蓦然起伏不定起来。
“爹,你要上官家重新下聘不就好了!”宝儿用骄蛮的语气天真地说:“上官翱不敢不听你的!”
“不要孩子气了,宝儿!”凌振宇的语气有些不耐了起来。
他已经苦口婆心劝了她半天,她为什么还不能认清事实?难道她就不能停止吵闹吗?他此刻才发觉宝儿骄纵地连他自己也受不了。
“难道你就不顾我的幸福?爹,你不能不管我。”宝儿拿定主意要死缠烂打下去。
“你是爹最疼的女儿,就留在爹身边,多陪爹几年,爹再帮你物色如意郎君?”凌振宇的心又软了,温言软语地逗她。
“我不要!”她跺了跺脚说:“我才不要和你这个老头子一起等死!”
“你”他怒火上升地掴了她一巴掌。
她却丝毫不以对父亲口出不逊为忤,悻悻地抚住脸颊,一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打。
柳儿不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间,她的心里甜孜孜地。脚步轻盈地像在跳舞。
就像一抹绿影在飘动。
她忍不住兴奋地抚住上下起伏的胸,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快乐得不能自己。
不管怎样,她总是不自禁想他就是上官翱。
上官翱为什么会选择最不显眼的自己呢?
她僵凝了笑容,如果他真是上官翱,那么他在对她下聘的前一晚去招惹别的女人,虽然都是她,他却确确确实实地背着她想找一个妾。
当她在新婚之夜,当他掀起她的头盖,赫然发现凌柳儿就是她时,他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很惊讶?很高兴?还是很愤怒?她实在不难以想像,不过,她实在很想吓吓他。
立场变了,她现在是凌柳儿,是上官翱下聘要娶的妻子,她反而不能释然他在昨夜找妾的事。
还说什么妻子是家族的,喔,她懂了,他娶她回家是去当花瓶的,用来摆在他们上官家威风显赫的厅堂。
“这个花瓶很漂亮吧?”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得意扬扬地介绍凌家来的新娘。
他却弄巧成拙,不知道她是姐妹中最乏姿容的一个。
他曾向她承诺他会给她如同妻子的地位,很好,在她嫁给他之后,他大概会不断地找一些女人回来做妾,分享她正室的地位,来让她屈辱。
反正她左思右想,总觉凌柳儿被上官翱亏待了,在还没过门前,他就开始欺负凌柳儿,而她自己就是当场证人。
她怎么了,她见过那些姨娘争风吃醋的拈酸呕气,难道自己也在吃自己的醋不成?
可恶的上官翱,她生气地跺跺脚步。
如果,她真的嫁给他,绝不能让他半夜出去闲逛,以免每隔个三、五天,他就又多了个妾出来。
不过,那也是如果的事,如果她愿意乖乖地嫁给他,放弃她浪迹天涯的计划。
不过,她最怕的还是,在新婚之后,她赫然发现上官翱不是他,他不是上官翱,那该怎么办?
她没有多少时间能拿来烦恼自己的婚事,因为有很多接踵而来的事,弄得她头昏脑胀。
和她感情一向淡薄的姐妹们,突然对她好生有礼起来,不分昼夜赖在她房里,对她妹妹长,妹妹短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个个姐姐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不舍她出嫁到洛阳,说她年纪还这么小,根本不会照顾自己,远嫁到洛阳,要是被人欺负了,谁来替她做主?言下之意,每个姐姐都愿意代她嫁到洛阳“试凄受难”
害得她受宠若惊。
不是她不相信姐妹情深,只是平常她生病有难时,也只有君儿面面俱到地送些葯来,或替她主持些正义,她真怀疑自己是孤苦怜仃,茕茕独立的一个人。
姐姐的关心只是第一波,接下来是一些她从未听过的叔叔伯伯、婶婶姑姑、世叔世伯一批接一批送来的贺礼,和她亲热地不得了,有的说她出生时,她刚好在场;有的说,抱过小时候的她;有的说,从小就知道她命中富贵无尽,是人中之凤。
她对他们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光看那些送来的礼单名册,就犯起了头疼,干脆不理。
不过是三天的时间,她的小陛有一半空间堆满了贺礼,平常门堪罗雀,现在却刻刻热闹如市,不得安宁。
她只好佯病闭门,谢绝会客,却发现服侍她的下人,莫名地多了起来。
她一点也不高兴,知道他们看重的是上官翱的妻子而不是她凌柳儿,人情冷暖,她看得淡薄。
“柳儿妹妹!”君儿神色仓皇地跑了进来。把下人全唤了出去,反手把扣上了门。
“君儿姐姐!”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每天赖在床上装病,她不闷才怪。
“你不是病了吗?”君儿诧异地端详她。
她难为情地嗫嗫道:“觉得好多了,请坐,君儿姐姐!”
“柳儿妹妹,我要要紧事要告诉你。”君儿一脸凝重,神色哀凄。
“发生了什么事?”
“我”君儿不住地搓手,看起来很不安,在迎上柳儿的疑问眼神后,才决心豁出去地说:“宝儿要派人杀你!”
“什么?”柳儿瞪大了一双眼,跌回床上。
“我也知道你很难相信,可是,要不是我亲耳偷听到,我也不敢相信!”君儿流露出十分痛苦的神情。
“她为什么要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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