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邱晨摆摆手,止住玉凤的话,叹口气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略顿了顿,邱晨继续道:“原来,在咱们家,不管是你和青杏还是月桂她们,我管的松,一些小错也没有约束纠正你们……总觉得你们这么小小年纪不容易……可,再过不久,你们中许多人都要随我嫁过去,到时候,就不可能只用你们了。若是我再放纵着你们不加以管束,没法让人信服不说,若是秦家人犯了错,我管是不管,罚是不罚?”
玉凤本来还想着替月桂求求情,可邱晨这一番话说出来,简直比惩罚了她打骂了她,还让她难受,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她们只想着太太性子敦厚和善,却忘了,太太首先是一家之主,再下来才是温厚的主子。
邱晨睨了她一眼,喝了口茶,继续淡淡道:“今儿这事儿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儿,从今后,你跟青杏通个气,你们俩自己时时刻刻警醒着不说,还要管教着咱们家的丫头婆子们时时刻刻警醒着、谨慎着才行,不然,若是真犯了错,我首先就要惩罚你们,才能让秦家的人信服了!”
玉凤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邱晨叹口气又道:“你们也不必过于惊惧,也不用怕什么怕哪一个,你是我的丫头,不比谁差!只要不是你们犯了错,自然有我护着你们。今儿我也可以跟你交个底,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地当差,将来,我必定不会让你们没了下场。但,你们的一言一行也首先要让我能开得了口,说得出话来。”
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推心置腹,玉凤红着眼,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郑重走到邱晨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站起来。这一次,邱晨只端正坐着,没有再做阻拦。
第二日一大早,从刘家岙林家陆续驶出十辆马车来,前头两辆裹了毛毡的暗花青缎子车围子,邱晨和兰英带着几个孩子乘坐。后头的四辆较小,也只是裹了靛青色三梭布车围子的,则是青杏、春香和承影含光、林嬷嬷王嬷嬷这些丫头婆子们的车辆,最后头四辆大篷车子,满满当当堆着竹篓木箱诸物,则是装着一行人的行李、礼物等物。
车辆准备的宽裕,邱晨却招呼了兰英跟她坐在一辆车子里,带着各自的闺女,那群臭小子则交给林旭和成子坐在第二辆车里去了。
满儿小丫头虽然性子活泼,但往来安阳府的路都走熟了,没什么新鲜的了,加之早上起得早,还参加了早练,上车没多会儿,就偎在邱晨怀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倒是兰英的两个闺女芝儿和香儿小姐妹俩,自出生起到长这么大,统共也没出过几回门子,原来家里借据,兰英哪怕是回娘家,也多是一个人紧着去赶着回来,最多再带上栓子,却是不会带两个闺女同行的。
自从昨儿知道要去姥娘家,还去安阳府,芝儿和香儿两姐妹就兴奋激动的无以伦比起来,夜里两姐妹也无数次憧憬着安阳府的繁华热闹,几乎都没睡觉,这会儿,上了车,自家娘亲和海棠姨说着话,没工夫管束她们,两个小姐妹坐在侧面就趴在车窗玻璃上往外瞧着,看着路上的光秃秃的树木、枯黄的草,似乎都无比新鲜,似乎都比村子里常见的那些好看上许多去。
兰英心里也兴奋的紧,自从嫁到刘家岙十几年了,她日子过得紧巴,娘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两家隔得又远,往来的自然也就少了。除了刚嫁过来那一年正月初二回了趟门子,之后就再没回去过……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她也能够大大方方地带着年礼回门子,好好孝敬孝敬年迈的爹娘!或许还能见见十几年没见的小姐妹们……
邱晨对这条路走得烂熟,自然也没有看景致的心思。就主动把另一侧让给了兰英,让她能够更方便地透过窗户上的玻璃往外看。
然后,一路上,芝儿和香儿两个小姐妹还没怎样,兰英却不时地拉着邱晨的手感叹:“这里原来是个破庙来着……如今,破的只剩下破墙了!”
“这里,这棵大柳树还在这里,当年,我还在柳树下歇过脚……”
“那家点心铺子……他们家的绒片糕最好吃,薄薄的酥酥的,放进嘴里不用咬自己个儿就化了……”
兰英仅仅感叹也就罢了,还常常会跟邱晨忆古,“你看那个大车店,我记得你家大叔说过,原来他们赶车都是在这里歇脚,你还记得么?”
“你看那个亭子,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在这里歇了脚……你也一定歇过吧?听说,那个亭子里歇过脚的媳妇,过了门子后,都会生儿生女,子孙繁盛……”
邱晨被问得囧囧的,她对这些根本不知情,哪怕是她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遍,不是坐车就是骑马,从来没有步行过,兰英说的这些景物都是一晃而过,根本没注意过,更不知道当年的海棠经历过什么……但兰英完全沉浸到了对往事的种种回忆中去了,不断地说着感叹着询问着,邱晨也就只好随声应和着。
好在,在说了出嫁的话题之后,兰英猛然醒悟到邱晨即将再嫁……虽说这一次再嫁的人家是高门大户,可在兰英这种传统女性看来,仍旧是不得已的,远不如从一老终,互守白头的好!
为此,兰英很有些愧疚,暗悔自己不该提及海棠的伤心事。于是,她很生硬地转了话题,也强迫着自己不再看窗外的景物,转而说起杨家铺子的种种人事来。
邱晨对于杨家铺子倒不像最初那样一无所知了,经常来往杨家铺子,又经常听周氏和刘老太太絮叨谁家怎样怎样,邱晨倒是能够应酬两句,如此一来,两人聊得倒是看起来很投契了。
因为早起赶路,到达安平城的时候才巳时初,一行人在安平城外的一家酒楼上略歇了歇,要了点儿热汤热饭地吃了。半个时辰后,在兰英和孩子们的啧啧赞叹声里,再次启程。
未时初刻,一行人十辆马车终于浩浩荡荡地驶进了杨家铺子。
两家人在杨家门口下了车,兰英跟迎出来的杨树勇和杨树猛夫妇寒暄了几句,就先带着孩子们回了娘家。今儿早上一行人出发前,已经打发了人骑马来打前站,不但通知杨家邱晨母子们要过来,更重要的是过去兰英娘家通报一声,今儿兰英一家人也要回门。
哥哥嫂子们和俊文俊书几个侄子将邱晨一行接进门,屋里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饭菜,仍旧是两桌,刘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和孩子们在里屋,杨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跟邱晨林旭在外头堂屋里。
这种场景中,任何美味佳肴美酒佳酿都成了配角儿,更动人的还是一家团聚的欢喜和热闹。
热热闹闹吃完了这顿晚了点儿的午饭,孩子们跟着俊文俊书几个出去玩儿了,两个嫂子仍旧带着仆人收拾洗涮,邱晨则跟着两个哥哥进了爹娘的里屋说话。
眼前头就一家嫡亲的五口人亲亲热热地围坐在炕上,邱晨挨着刘氏坐着,刘氏握着邱晨的手询问道:“秦家可曾提过什么时候给你们完婚?”
邱晨点点头:“临走前提过一回,说看了年后三月的日子。不过……”
不等邱晨说完,刘氏就拍着邱晨的手感叹道:“这一嫁进京里去,再想回来一趟可就难了!”
老太太原本最操心闺女的终身之事,总盼望着闺女能够再找个好人家走一步,将来也能有个依靠。到后来,婚事定了,还定的是京里的官宦人家,她就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放下了最大的一个心事。可如今,闺女的婚事定了日子,她反而伤感起来……原本刘家岙隔着杨家铺子百十里路,虽然不近,赶一赶也就大半天的路程,加之邱晨在安阳府有不少生意,两处常来常往的,她也能经常看到闺女。而且,没有女婿,她也能去闺女家小住些日子……要是闺女真的嫁入京城,男方家里有公公婆婆不说,还有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闺女再回来自然远了不方便了,就是她想闺女了,也不好再去闺女家住着了……闺女这一步看似高嫁,可闺女的身份在那里,又带着一双儿女嫁过去,人家不挑拣不给冷眼子看已经是厚道了,自己一个老婆子怎么能再给闺女添麻烦去?
被刘老太太这么一说,邱晨心里也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儿,却强撑着一脸的笑,劝慰道:“娘,您不用担心这个,我这里有庄子有作坊,哪能就一撇手不管了?少不得常来常往的!”
闻言,刘老太太脸上漾出一片笑意来,正要说话,还没开口就被杨老爷子截了话头。
杨老爷子瞪着刘老太太和邱晨母女二人,神色严肃地呵斥道:“别听你娘胡叨叨!你既然再走这一步,嫁过去就要安守妇道,上孝敬公婆,下和睦兄妹妯娌,还要恭敬夫婿,打理家务,哪能总想着回来?”
邱晨毫无防备地被杨老爷子这么一顿排揎,想笑却怎么也撑不住了,心里猛地涌上一股子酸软委屈来,一回头依靠在刘氏的肩膀上,瞬间红了眼睛。
“嗳,你个老头子,咋回事啊你,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你还吃出毛病来啦?闺女这里有作坊有庄子,还有我这个老娘和哥哥嫂子,咋就不能回来啦?你这是让闺女嫁过去就再不回门子了是咋地?你不要闺女,我要!闺女,你以后回来就看我这个老娘,别屑得看这个孤拐老头子!哼,还说我胡叨叨,我看你个老头子才是喝迷汤喝呛了肺!”
刘老太太本就伤怀闺女远嫁,以后难以相见,被杨老爷子这么一番话,登时恼了,还心疼闺女的委屈,也顾不得给杨老爷子留脸了,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把个杨老爷子说的翘着胡子,嘴唇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邱晨原本伤感着,听刘老太太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却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这样的情形,她也不好再诉委屈,再委屈下去,岂不是给两个老人添火?
赶紧抬起头来,邱晨一回头就看到杨老爷子气狠了的模样,吓了一跳。可老太太刚给她找了情理,她也不好意思立刻‘叛变’,只好使劲儿给杨树猛使眼色,让他过来劝慰。
杨树猛上前来,一边抚着杨老爷子的脊背,给他顺着气儿,一边端了杯茶托到杨老爷子嘴边,让杨老爷子喝了半杯水进去,杨老爷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脸色缓了缓,一家人这才算是明着暗着地都放了心。
“哼!我不跟你生气,老娘们儿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个啥!”缓过气儿来的杨老爷子很是鄙视瞥了老太太一眼,跳下炕及了鞋,气咻咻地出门去了。杨树猛和杨树勇哥俩看了看刘老太太,连忙跟着杨老爷子出去了。
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这么气咻咻的出去,万一有个好歹可咋办!
“你个孤拐老头子,你不跟我生气,我还懒得搭理你唻,就你那老孤拐脾气,儿女们都没一个跟你亲地……”刘老太太也上了气,气哼哼地嚷嚷着。
邱晨拉了老太太一把,给老太太顺着气劝慰道:“娘,我爹都走远了……您老就少说几句吧!”
刘老太太悻悻地住了嘴,接过邱晨手里的茶杯大口喝了,深吐出几口气来,这才缓和了神色,转头看着邱晨感叹道:“唉,虽然老头子说话不中听,可我知道,我知道你爹说的才是正理儿。”
邱晨愕然地看着刘老太太,就听刘老太太唉声叹气,却语重心长道:“你这回能遇上秦家这么个人家不容易,秦家后生你也见过,也说过话,应该也知道他的脾性。那样正经稳重的孩子,还没娶过亲,既然肯明媒正娶地娶你过门,你就该知道好歹……嗯,刚才我那些话是糊涂了,不怨你爹说我……你嫁过去,有公公婆婆,你也别想着婆婆是续弦儿不敬重人家,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就当成自己的亲婆婆敬重着奉承着才行呢。说句不中听的,男人们本事大本事小那都是在外头,在家里还是你那婆婆说了算的。你敬重她奉承她,才能有好日子过……”
邱晨知道,秦铮已经分府令居,却也知道,她嫁过去作为儿媳妇,必定少不了跟公婆和弟妹们相处……之前她没有想太多,总觉得自己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生意,又有皇命诰授诰命,要钱有钱,要地位也算有了一定的地位,总不至于吃了什么亏去,实在不行,少跟那边儿犯来往不就成了!
被刘老太太这么一说,邱晨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娘……”
刘老太太见闺女神色紧张起来,又连忙拍着邱晨的手道:“我这话是明着嘱咐你的,也是要你明着必须做到的。不管啥事,你作为儿媳妇恭敬孝顺就差不了理儿,只要占了理,再有什么事儿也关碍不到你身上。”
没想到刘老太太一个庄户老太太还有这么一番见识,邱晨难免就露出一些惊讶之色来。
刘老太太却远没有说完,拍着邱晨的手继续低声嘱咐道:“你这趟来,等你出嫁时,一是我不知能不能去……二来,就是去了,那会儿忙得人心四乱人仰马翻的,怕也逮不着空儿跟你说什么,趁着这会儿功夫就咱娘俩,我好好跟你说叨说叨,也省的你嫁过去之后,我在家里四乱的慌!”
邱晨看着刘老太太满脸的郑重,关键是听刘老太太的话完全不像是农村老太太那般没有条理,短短几句就让她很有些受启发,知道这是刘老太太真心的关切和一辈子做女人的处世经验,连忙收敛神色,安静用心地点头倾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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