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治天下。
先秦商鞅倡言以战止战,秦国争战百年,方得天下,朝中不乏良将猛士,但巨鹿一战,全军覆没,终至咸阳失守。若争战能够制止争战,这又是为何?韩非主张以刑法定国家,规臣民,立君王。秦始皇就以刑罚为围墙,李斯,赵高等刑法之徒为鞭刀,视百姓为牧羊,任意驱使屠戮。然,秦二世即亡,泱泱大秦,也难免覆巢破卵之患,倾仆跌倒之灾。
由此可见,杀伐和严刑,都不可做依靠。历代中原王朝的建立,都离不开杀伐,但能够长治久安,无一不是弃杀伐,而求德政。可见能以杀伐夺天下,但绝不可以杀伐治天下,先秦之教训,就是因为其杀伐和暴政过于严苛,以至天下皆反。所以有人倡言,事愈烦而天下愈乱,法愈滋而奸愈炽,兵马益设而敌人愈多。可见杀伐于混乱,并非凭空而来。唯有审时度势,随时而变,以内修和外变,以刑法除恶,以德育劝善。德刑并举,恩威并用,天下方能安定,百姓才能安稳。长治久安,当不远矣!”
我听的极为入神,他说的这些,归纳起来就是一个意思:确定一件事情该不该做,该以何种手段去做,当因时地人事而变,万万不可拘泥不化,死抱一法不放。
天下无一成不变的手段,却有千古不移之目标!
这种新奇地变革思想,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人谈及,而且还是从这么一个道士身上听到。
思考片刻,我有些尊敬的问道:“那依道长所见,当今天下该以何法治理?”
丘处机淡淡说道:“贫道幼年时期,曾居于山上,以松子为食,溪水为饮。贫道暮年再去,苍松依然,溪水如昨,可见相比于天地万物,人之一生,不过短短一瞬。不过就算只是一瞬,却也是过了一段时间,苍松看似如旧,事实却已粗壮不少,溪水虽然如昨,但已此水非彼水。但松还是松,水还是水。这天下万物始终是在改变,也始终未改变。上德在心,上法在人,衡量变化之间,存乎一线之妙!”
静思片刻,我点头道:“道长所言,地确是至理名言。只是,朕不明白,道长是将自己看作汉人,还是看作蒙古人?”
“有何区别?贫道已经年近八旬,若要求名利,昔日宋,金,蒙三国相招,早已任职,何必留恋山中不去?在陛下未起之时,蒙古入侵金国,生民涂炭,若不自救,岂能图存?何况贫道生于金国,长于金国,那贫道应该算是金国人。可是昔日贫道跟随恩师,多次与金国为敌,是不是算叛逆?如今贫道身为汉人,又帮助蒙古人,在陛下心中,贫道和那些奸险小人,祸国叛逆并列矣!”
被他说的如此直白,我到也没什么尴尬。反到很赞叹的看着他。此人绝对不是一个易与之辈,有着自己地行为准则,处事方法,何况他生平未承宋德,强要让他认同大宋,只怕很难。不过到可试一下,看看他对大宋到底是种什么态度。
“此事暂且不谈。不知道长对我大宋是如何看待?”
丘处机沉默片刻,轻轻吐出几个字:“在遇陛下前,唯有绝望二字!”
咳咳,我被说地一呛。连忙低下头去。好半晌。才平复了气息,抬起头来,望着他。
“陛下不用奇怪。昔日女真侵我河山,恩师多次带领我们抵抗金人,甚至一度成为义军首领。但都因为宋廷地漠视和出卖,以至同袍战死无数,却无丝毫所得。当时我就断定,宋廷绝不可依靠,无恩有威者岂能长久。只是没想。西行二年,大宋却因陛下而有巨变,实在是可喜可贺。”
“哦,如今道长是不是很后悔帮助铁木真?”
丘处机的目光扫了过来,一种淡淡的明晰。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只是很快,他又收回目光。淡淡说道:“贫道不会为此事后悔。”
我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
他还是那幅淡然的样子,不徐不急地慢慢说道:“贫道西行时,却见中原大地之民,困苦不安,生命无依。贫道拿成吉思汗的金牌,面见蒙古太师木华黎,得其答应救助。后面见成吉思汗,也得他承诺止杀,仅凭这二事,贫道就要帮他。”
气氛突然淡了下来,我不能释然他对蒙古地态度,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这是个死结,无法可解!
想了想,我语气有些冷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道长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若无其他事情,朕还有要务需要处理。”
丘处机突然洒脱站起,对我稽首道:“多谢陛下能够面见贫道,如今贫道心愿已了。成吉思汗在离开之前,曾让贫道给陛下带个口信,愿意同陛下相谈。另外,阿刺海别吉公主让贫道给陛下转达一句话旬日招待,不敢或忘。贫道话已说完,告辞!”
话音刚落,他已经转身离去,几个护卫正要拦他,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从两个护卫之间穿过去,速度好像很慢,但偏偏两个快如闪电地护卫却没拦住。
眼见他就将离开大厅,转念之间,我放弃了武力阻拦地打算,临时喊了句:“道长且慢,贵徒李志常还在朕地建康作客,难道道长不想见他吗?”
丘处机脚步一停,转过身来,就在我以为他要留下的时候,他再度行了一礼:“小徒有陛下照护,贫道再无挂碍,当寻一处山涧终老。”
话音还在回荡,他人已经离开大厅,一首悠悠诗歌,飘飘荡荡,从四面八方透进大厅:夹道横尸人掩鼻,
溺溪长耳我伤情。
十年万里干戈动,
早晚回军望太平。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无闻!
就这样离去了?虽说,我对他很是有些不满意,但就这么走了,多少让我有些特别的感觉!
我望向紫暄,她也正看向我,双目对视片刻,紫暄突然说道:“紫暄曾经听师尊说过,长春真人自幼即失双亲,无依无靠。童年之时,因家中房屋被人侵占,无房可居,被迫栖身村北之公山,过着“顶戴松花吃松子,松溪和月饮松风”地生活。他不仅不以为苦,反到乐在其中,认为这是神仙般地日子。”
看不出,这个穷酸道士还是如此一个洒脱之人,正在感叹间,紫暄继续道:“师尊还讲了一事,说长春真人为磨练自己,将一枚铜钱做上记号,每日从石崖抛到灌木丛中,然后再去寻找,无论何时,不得不止。拜入道家大贤重阳真人门下后,更是静思忘念,心如枯木。曾独自潜修十三年,期间,烟火俱无,箪瓢不置,破衲重披,寒空独坐,其清苦孤寂之处,比之隐谷苦修,深了数倍。师尊常有言,长春真人乃四大宗师第一,其心已不染尘世半点,比之他人,要高出一筹。”
这些密闻,都是情报上未提及过,让我听的大感兴趣,接连问了一些丘处机地事情。
就在我和紫暄讨论丘处机这个人的时候,前方一封军报送达:铁木真窜逃凤翔,余介墨人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