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商珞瑶拖着比平常还要疲惫劳累的身心回到她和柯雅恩合租的那间夏热冬寒的小屋子时,正看见一向好玩成性、很懂得替自己找乐趣的柯雅恩正全神贯注地玩她的掌上型电动玩具。
她深吐一口气,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床里,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着这种被榨干精力的虚弱感。
她实在不想动、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因为她仅余的一丝气力已完全被攀爬五层楼梯的劳动消弭殆尽了。虽然,她知道她应该起来料理晚餐,好好安抚一下她那不胜饥饿的五脏庙。
柯雅恩暗咒了一声,忿忿地关上键钮“不玩了,不玩了,这个不知道哪个笨蛋设计的烂游戏规则,居然专门设计一些歹毒又胜之不武的花招来坑我们这些iq奇高的顾客,这根本是违反政府规定的公平交易法嘛!
商珞瑶若不是累得筋疲力尽,没那个多余的雅兴和她闲扯抬杠,否则,她实在是很想驳斥柯雅恩的强辞夺理,并嘲弄一番她那输不起的‘运动家精神’。
她盯着天花板苦笑了一下。老天!她不记得当范以农下午回到办公室之后,她一共写了多少封信函、收进来多少封电报,又批阅了多少由各部门主管转呈上来的公文和签呈,甚至,她还得充当范以农的智囊团,替他的评估提供参考意见。
她是那样忙碌和晕头转向,所以,对于范以农那始终冷冰冰、僵硬而不苟言笑的脸,她实在没有太多的心理空间去咀嚼消化。
几许萧瑟的寒意,红红的木棉花带来了冬天的的讯息,冷气团偶尔送来丝丝阴凉沁骨的细雨,连续几天的阴雨纷纷,空气中飘散着潮湿的寒意,是的,虽然她忙碌得没时间自怜,也没时间向老板撒娇,提出她的抗议,但她并没有忽略到范以农脸上不时克制的痛楚。
一定是冷潮的气候他的脚伤又复发了,想到这,她不禁从喉咙轻轻逸出了声叹息!
她的叹息声终于引起柯雅恩的侧目“干嘛?你好端端地叹什么气?秋天的忧郁气息也感染你了?瞧你一脸又累又苍白的样子?”
“我是很累,累得连站起来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告诉我,你们公司的企划人员都是用四肢来劳动服务,而不是运用你们的智慧。”
“我已经不是企划部的职员了。”她有气无力的说。
“什么?你被fire了,老天,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柯雅恩大惊失色地猛跺脚“难怪,你的脸色会这么难看,我这个室友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竟然还把心思摆在那个烂电动玩具上?!”
商珞瑶啼笑皆非地笑了,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制止柯雅恩喃喃不断的自责和自以为是。“雅恩,我并没有被fire了,我只不过是升官了。”
“升官?”柯雅恩张口结舌的表情实在滑稽。
“是,我升官了,我被升为总裁室的特别助理。”
“特别助理?有意思,怎么样,你这个大老板的特别助理的主要工作是什么?不会是替老板打扫办公室的吧!”柯雅恩兴致勃勃的笑问着。
商珞瑶娇嗔地白了她一眼,捺着性子、忍着疲乏和饥饿的双重冲击,把她的工作简略地陈述了遍“因为,他的机要秘书请病假,所以,我必须暂兼任秘书工作。”
柯雅恩听了不以为然地猛摇着头“哇噻!你根本不是什么特别助理嘛!你的工作听起来比较像什么,你知道吗?”
“像什么?”商珞瑶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像打杂的。”
“是啊!一个有高收入的打杂女工”商珞瑶睡意兴浓的说,然后,她昏沉沉地睡着了。
柯雅恩轻轻拿起被褥在她身上“好好睡吧,珞瑶,也许”顽皮地笑了笑“谁知道,也许,那个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范总会是你命中的大贵人也不一定!”
然后,一向好胜又热中于挑战的她,又拿起掌上型电脑继续她的智慧宣战了。
这种被繁琐、沉重的工作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星期。
商珞瑶一直拿出她能屈能伸的韧性来面对一切接踵而来的工作挑战。
她简捷俐落、冷静内敛的处事态度,还有任劳任怨、不卑不亢的精神立即赢得范以农的刮目相看。
不过,一向沉稳自制的他并不擅于用言词来夸扬员工,特别是女性职员。
他只是把这份心意化为实际的奖励,下谕为人事部调升她的薪津。
这天早上,当他又被冷风过境、阴霾多雨的湿气侵袭得脚筋酸痛,步履危艰地踏进办公室时,一向善解人意的商珞瑶马上不假思索地迎上前,准备挽扶他。
不料,她出于本能的关怀却换来范以农粗暴而无礼的反应,他板着脸,断然而严厉地推开了她“我是请你来当我的特别助理,而不是我的特别护士的。请你不要滥用你的同情心!”
被他暴烈的态度伤到自尊心的商珞瑶她知道她的关心,无形中刺痛了范以农高傲的男性尊严。“我我并不是我只是以为你需要帮忙。”她白着脸颤声解释着。
范以农迈开隐隐作痛的步伐,艰困地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紧绷着脸,强迫自己压抑万马奔腾,充满了悲怆、怒气还有些许撼动的情绪,语气森冷地说:
“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自会通知你,不需要你为了区区几千块的工作奖金而表现得这么细心体贴!”
屈辱、难堪的泪珠在眼眶内盘旋着,商珞瑶倒抽口气,血色尽褪,浑身震颤地点点头“是,我会注意掌握工作分寸的。”然后,她仓皇地掉转身子,正准备冲回自己的工作室之际,一只结实而强有力的男性臂膀拉住了她。
她微微一震,慢慢车转身子,接触到一双深奥如海,却盈满了无尽痛楚和歉疚的黑眸,这份无言、无措而深刻的心灵言语,马上冲散了她心中的委屈和伤痛。
“我很抱歉”当他们不约而同出口说出他们的歉意时,一层震动而异样奇妙的情怀马上涌塞进彼此的心头。更使他们下意识而不自觉地绽出会心而耐人寻味的微笑。
“这是否表示你肯原谅我这个粗鲁而坏脾气的上司?”范以农忍住窜流在胸口的騒动,故作镇定、轻快地说。
商珞瑶的脸竟微微涌上了两朵微妙而动人的红晕,她垂下眼睑,以一种好温柔、好像春风低吟的声音反问他:
“你呢?你是不是也肯原谅我这个逾越权限的小员工呢?”
范以农的心怦然一动,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唤着她的芳名:“珞瑶!”
商珞瑶芳心一凛,全身掠过一阵舒软而揉合了酸楚、甜蜜的轻颤,更深、更柔美醉人的红霞染透她的脸颊、耳根。
她那不胜娇羞却分外楚楚动人的模样,令范以农大大震动了,接着,过去痛苦的梦魇象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他急于想摆脱这份悸动,恐慌的窒息感。
就在这微妙、理智和感情激烈争战的一刻,他桌上的专线电话蓦然响起了。
这份适时而来的干扰,让两人都颇有默契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范以农心不在焉的拿起话筒,而商珞瑶则心慌意乱地闪过她的工作室。
电话是薛碧如打来的,范以农心神不宁地虚应着,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飘到商珞瑶的工作室,隔着透明晶璀的玻璃窗,追随她那忙碌而窈窕诱人的身影。
理智提醒他要马上恢复自制力,和她美丽温柔的特别助理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但第二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当商珞瑶满含羞赧地拿出她特别为他选焙的苏格兰毛毡,好让他在天寒雾气湿重的日子可以保护他那特别敏感脆弱的双腿时,他马上忘了他的理智,并情绪化地提出一个出人意表,即使他和丁琼妮在一起时也不曾提过的邀约,他请他那细心温柔的特别助理一同去看电影,而且是夜阑人静、人影稀疏的午夜场电影。
当他们坐在电影院冷气逼人的的角落一隅,他的理智又开始抬头了,他拼命在心底责怪自己的轻率和软弱,可是,当商珞瑶拿出那条毛毡,轻轻覆盖在他的腿上时,他的困扰又立即消失无踪了。
他不但乖乖地按受她悉心的照拂,更立即摄心收神地和她一块把目光投注在银幕上紧凑感人的情节里。
当电影散场,他开车送她回家的路程中,他有趣地发现他那平日能干聪颖的特别助理已经垂下头打着睡意阑珊的盹了。
到了公馆,他轻轻把她唤醒,凝望着她那半梦半醒、庸懒娇憨的容颜,他胸中猛地掠过一阵心旌动摇的颤悸,克制半天才勉强压抑下那股想要那股想要伸手摸摸她那张柔美清灵面容的冲动。
望着她曼妙而纤盈的背影消失在一栋半旧的公寓铁门里,他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马上发动引擎驶向内湖。
在返家的归途上,他又找了一百多少理由来命令自己远离他那可爱、婉约、迷人的特别助理。
如有必要,他可以再把她调回到企划部,或者,不惜开除她!他在心底很笃定地告诉自己。
他的信誓旦旦和三申五令一接触到商珞瑶温柔甜美的笑颜,以及她那一双美得可以夺走任何男人呼吸的大眼睛时,马上就像脆弱的蛋壳一般不堪一击。
于是,除了午夜场电影,他又在下班后邀她游车河,上阳明山品赏台北市缤纷绮丽的夜景。
一次又一次,他在理智和感情的门槛之间来回徘徊。
他一再重复地提醒自己,他并不是在追求她,因为,他根本无意追求任何女孩子,更对恋爱、婚姻这等事嗤之以鼻、倒尽胃口。
他也不是被她出尘绝美的容貌所蛊惑,因为,他曾经有过一位艳光四射的未婚妻,也领教过美丽女子的变心和虚伪。
他只是纯粹地欣赏她出色容颜下那颗细腻温婉、善良可人的冰心。
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他不断提醒自己,自欺欺人地。
她令他觉得舒缓温暖,觉得自然而没有任何尔虞我诈的负担。
他可以跟她很轻松的聊天,享受她那悉心专注的态度所带给他的温馨和成就感。
而她那若隐若现,荡漾在眼角、唇畔的微笑更令他呼吸急促,一颗心好像忽然进入了一池洒满柔情香精的温池里,一点一滴地融化了。
他渐渐感觉到她正在进入他的生命里,扮演着从来没有人扮演过的角色。
这个发现令他陷于欢愉、骄傲和恐惧、自卑的深渊里,疲于挣扎。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坐享权势、拥抱金钱的企业名流;更没有忘记自己所必须扮演的角色和担负的责任;当然更没有忘记自己是个一辈子必须拄着手杖走路的男人。
还好,到目前为止,他们聊天的话题都局限于对工作的期望、兴趣等比较安全普通的范围内。
幸好,她并不是个多话健谈的女人,不像他前任未婚妻丁琼妮是个善于制造话题的聊天高手。
他只是想和她做做精神上的朋友而已,而且是在他可以给予、忍受的范围里。
他不停地重复告诉自己。
但当这天傍晚,他和商珞瑶坐在延吉街那家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餐厅“紫醉餐坊”里,静静地享受着一份幽柔若梦般,充满异样情怀的晚餐时,他竟在没有防卫的情况下说出他的脚是因为车祸事故造成的。
“车祸?是你开车和别人相撞吗?”
范以农拿着刀叉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掩饰似地垂下头轻轻咀嚼一口香软滑腻的牛排“不是,是别人开车撞到我的。”
不知怎地,商珞瑶的胸口倏地掠过一阵揉合了不安和恐惧的刺痛“是怎么发生的?”她没有清楚自己的声音是何等颤抖。
范以升抬起头,目光炯炯紧盯着她“你为什么这么关切这件事?”
“我并不是关切这件事,而是”她垂下眼,发觉有一股莫名悸动的柔情在胸口燃烧,烧炙得脸孔微微发烫了“而是关心你这个人。”
范以农如遭电击似地变了脸色“珞瑶!你”在这柔肠百转、波涛汹涌的时候,他迅速抓起酒杯狠狠灌了下去,试图利用酒精唤醒自己的理智。
目睹他那阴骘而挣扎的表情,商珞瑶有份自作多情的难堪和悲哀。
就在她咬着唇自怜自哀、感伤万分的时候,范以农突然开口了,语气嗄哑而生硬:
“别把你的同情心放错地方,珞瑶”他在商珞瑶欲言又止,没来得及做任何澄释之前,挥手制止了她“别做任何无谓的解释,你不是想知道我这瘸了脚的车祸事件的来龙去脉吗?我现在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吧!”他眼光犀利,嘴角挂着一抹残酷而扭曲的笑容。
一股难以诠释的恐慌紧紧抓住了商珞瑶,她有个很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恐怖而令人胆战的事即将发生了。她尚不及细细分析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时,范以农低沉浑厚的声音已经灌入耳畔。
“前年,大约是十一月中旬星期三的晚上十点钟左右吧!你一定觉得非常奇怪,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还有两个月我就准备跟我的未婚妻丁琼妮步入结婚礼堂,至于我那个艳冠群芳的未婚妻想必你也知道她的,毕竟,像她这样色艺双全的美容专家,台湾还找不到几个。”
他见商珞瑶咬着唇没有讲话,只是用一对充满诗意朦胧的大眼睛凝注着他,他不自然地躲开那双令他心颤痛怜的灵魂之窗,清了清喉咙,沙哑地开口又说:
“那时候我是个事业有成,又拥有一位能干美丽未婚妻的幸运男人,那天晚上,我在我的好朋友,也就是业务部经理唐越霖的陪同下,去和平东路一家珠宝店选焙一串珍珠项链。准备赠送给我那个钟爱珠宝首饰的未婚妻做为生日的惊喜。选好了珠宝,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我和唐越霖正准备越过马路,到对门取车,就在卧龙街的交叉口被一辆急速而来的轿车撞上了”他稍稍激动地顿了顿,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紧得连指关节都泛白了。他说得好入神,完全没有留意到商珞瑶苍白如纸的脸色。
“如果,那个毁了我一生的肇事者并没有停下来察看我的伤势,他只是快如闪电地消失在雷雨交织的夜色里,而我拜他所赐,鲜血汩汩地倒在雨地里,如果不是身边有小唐,在那个打狗都不出门的雨夜里,我死在那里大概也没人知道我被小唐送进了医院里,经过长达十三个小时的紧急救治,我才从失血过多的昏厥中苏醒过来,可是,我却因为伤到大腿神经,永远要做个与拐杖为伍的残废”讲到这,他的脸孔倏然扭曲了。
商珞瑶用力咬着下唇,觉得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全部冻结了。天晓得,她是用了多少的力量去控制即将冲口而出的啜泣声,酸楚而悲怆的热泪梗住了她的喉头,她呆愣而面无血色的坐在那里,思绪飘浮而浑噩,仿佛是个空洞而没有生命力的破碎娃娃。
是的,她觉得她整个心都被这个震人心肺的谜底掏得空空的,只剩下一份无语问苍天的悲哀和嘲笑!
老天爷!你怎么跟我开这么残忍而可怕的一则玩笑!她在心底发出一声痛楚、欲哭、无奈的呐喊!
范以农并没有意识到她那异样、反常的沉默和苍白,他整个灵魂犹淫浸在当初的梦魇里!他凄烈地又灌了自己一杯烈酒,任火辣辣的液体烧灼着他那翻腾起伏的心,然后,他咬紧牙龈,一字一句地慢声告诉她另一则残酷无情的打击“而我那位标榜完美的未婚妻,在医生宣布我是个要拿着手杖走路的跛子后,就毫不客气,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打人帮她退还给我那只我送她的订婚钻戒,给躺在医院里的我上了一课,让我深刻领会到什么叫作现实,什么叫作人心不古?”
说完这些惨痛而不堪回首的往事后,他艰涩地试着平复自己愤懑而激动的情绪,这才真正意识到商珞瑶古怪的反应,他深深凝视着她那泛白而泪光莹然的容颜,不解而略带感动的伸手握住她的右手,这才发觉她的小手竟是那样颤抖而冰冷“珞瑶,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隐忍已久的泪意再也禁不住他这充满关怀的询问,她像触电似的火速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在范以农错愕及其他顾客侧目好奇的目光环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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