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禁忌。
沈培嗫嚅:“我你也知道,我就是害怕结婚,总觉得两人好好的感情,加上一张纸就变了味儿”
他怀中柔软的身体蓦然变得僵硬。
“明白。”谭斌依然在笑,可是眼神渐渐变冷“我是想问,同居之后呢?”
“我不知道,所以想试试。如果感觉还好,我要娶你,宝贝儿。”
谭斌干笑一声“换句话说,你感觉不好,我就得拎着箱子落荒而逃,对吧?”
“我不是这意思我”沈培没料到谈话如此不顺,上来就失去主动,预计的步骤完全被打乱,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只是害怕,害怕两个人之间,突然掺乎进来两家人,也不敢想象如果没了感情,两个人因为别的原因还要凑合在一起。”
谭斌冷笑“人最后都要死的,那你生下来做什么?”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成吗?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上回我说过,只要结婚,我一定会娶你。”
“哎哟嗬,是吗?我是不是要跪下来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你你讲不讲道理?”沈培被逼到了墙角,开始口不择言“我为你好,不想耽误你,别忘了你马上就二十九了!”
“谢谢您提醒!”谭斌挣脱他的手臂,倔强地面对着他的眼睛,声音变得尖刻而生硬“沈培,我跟你说两句话,你好好记住!第一,我有父母的家,有自己的房子,婚前我不和任何人同居,这不是底线,是原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
“第二,我从没有逼过你结婚,如果结婚让你这么痛苦,你从这儿马上出去,外面是你的自由世界。”谭斌声音有点哆嗦,眼泪堵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始终没有落下来“你以为你在买家电,先搬回家试用几个月再付钱?真可笑!你不觉得自个儿太天真了?你也用不着委屈自己,谢谢,我不需要,一点儿都不需要。”
连珠炮一样的语速,压得沈培张口结舌,根本插不进嘴。
谭斌则甩手走进卧室,把房门重重撞上。
“我错了,是我犯浑,咱不说了成吗?”沈培倍觉内疚,追进来道歉“我挑着走前的日子和你商量,就是为了给你给我,都留下一个人想想的时间。”
“想什么?没什么可想的。”谭斌话里不留丝毫余地“对不起,明天我要上班,想早点睡觉,你走吧。”
卧室门哐当一声,在他身后再次重重关上。
沈培一个人在客厅,垂头丧气坐了很久。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句话说错,又从有理变无理,被谭斌噎至哑口无言。
上一次也是这样,说着说着激动了,谭斌就甩下脸再不肯正面交锋。
为了给两年的感情做个交待,他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非常有诚意地做出最大让步,他愿意克服自己的恐惧,一点点尝试。
但谭斌的反应,却和想象中大相径庭,最后竟成了这么一个局面。
沈培不由叹气,想自己在外面也是玉树临风一著名青年画家,怎么到了谭斌跟前就变得笨嘴拙舌?
他试着扭动卧室的门把手,门应声而开。谭斌并没有锁门,这让他心里感觉到一点安慰。
两个人第一次背对背睡在一张床上,都没有睡踏实。
吃过早餐,沈培就要出发了。
谭斌从起床起,一直把他当作透明,不肯和他目光对视,也不说一句话。
沈培暗自叹息,取过自己的背包,准备换鞋离开。
那双户外靴的鞋带系得相当紧,他用鞋拔努力半天,额头冒出一层汗,也没有把右脚挤进鞋里。
沈培自小就不大会系鞋带,从来都是他妈或者保姆帮他松松系好,让他一脚套进去了事。
可是户外靴不一样,鞋带不收紧,自然弊端多多。他又不想腆着脸求谭斌帮忙,只好一筹莫展地继续和自己较劲。
谭斌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夺下靴子,解开鞋带又扔回他脚下。
沈培噘着嘴看她,动也不动。
谭斌内心挣扎半天,骂自己一声“真他妈的没出息”还是单膝跪在地板上,先帮他穿好,再一点点抽紧鞋带。
望着她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沈培的心融化得一塌糊涂,摸着她的头发说“昨晚对不起。”
谭斌在鞋带上系了一个花结,顾左右而言它“出门在外,你自己保重。”
沈斌搂紧她,额头轻贴在她的额头上,许久未动。谭斌扬起眼睛,两个人额头遮蔽的阴影里,她看到沈培的睫毛在不停地抖动,被什么东西粘成湿湿的几簇。
他说:“斌斌,你一直是我的骄傲,相信我,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
谭斌低头不说话。
沈培再挨延片刻,松开手站起来“别送了,我从小怕送别的场面,车开的时候看着你我会难受。”
他轻轻关门,脚步声曩曩远去。
谭斌靠在窗口望着楼下的空地,七八辆清一色的越野车,都是沈培甘南之行的同伴。
沈培钻进驾驶座前,仿佛看见她的影子,冲着窗户方向用力挥挥手。
这一支醒目的车队,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中,声势浩大地穿过小区,沿着道路渐行渐远。
第24章
谭斌向文晓慧转述时,语气依然激烈。
“我愿不愿嫁他还不一定,他倒来劲了!哼,他以为市场上买大白菜呢,一划拉一堆,由着他挑三拣四,还象是给了我天大的恩惠。稀罕
吗?我屁股后面的追求者,老的少的,没有一个排,也有一个加强班”
她以为文晓慧会象往常一样,立刻把沈培损得一无是处。
但是没有。文晓慧只是盯着她看,嘴里啧啧连声。
谭斌不悦“您那是什么意思?幸灾乐祸吗?”
“小的哪儿敢哪!”文晓慧笑“就是奇怪,沈培的婚姻恐惧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不见你发这么大脾气。以前我挤兑沈培,你总是替
他说话,今儿是怎么了?不大对劲啊。”
这么一说,谭斌也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点失态,似乎从前一天的预备会开始,整个人就始终处在一种混乱亢奋的状态中。
一天之内两次感情用事,情商一路下降,这反常现象顿时让她心生警惕。
“您平时不是专修喜怒不形于色吗?瞅瞅,这一脸黑线,两百米以外都看得清楚。”
谭斌摊开手,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就觉得心里一团邪火,象点着的炮仗,嘣一下就炸了,拦都拦不住。”
“最近有不顺心的事?”
“你说我迁怒?”谭斌认真想一想,摇头“昨天还真有点儿不高兴,不过还不至于,我一直挺注意的,不把负面情绪带回家。”
“那就是更年期提前?”
“滚蛋!”
“哎呀,戳到痛处也别恼羞成怒啊!”文晓慧咧开嘴乐“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你心里有了别人?”
“越说越离谱,没有。”谭斌马上矢口否认,声音却没有刚才那么响亮。因为文晓慧话音未落,她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程睿敏
的名字。
荒唐,她跟自己说,哪儿跟哪儿啊,做什么白日梦呢?
文晓慧点着她的脑门:“说谎吧,看看你的波dylanguage,目光闪烁,眼珠滴溜乱转,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哎,我说,文晓慧同志,您正经点行吗?我这在谈一个相当严素的问题。”
“行,咱严肃。”蜷在沙发里的文晓慧坐直了身体“那我问你,很早你就说过,沈培害怕结婚。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和他混着?”
谭斌胡乱翻着手中的杂志,没有回答。
“我问你呢,每次一提到实质问题,你就不吭声了。”
谭斌还是没有说话,起身走到客厅落地窗前,拉开窗扇,迎着风点着了一根烟。
夏日黄昏的最后一缕光线,把她的身形勾出一个单薄的剪影。
文晓慧望着她的背影,不禁轻轻摇头。
谭斌只是闷头抽烟,过一会儿狠狠地说:“你就甭做那个弗洛伊德的款儿了。是我高估了自己成吗?我以为我人见人爱花看花开,没有搞
不定的男人,我以为我能成功感化他,我以为我垂青的男人会感激涕零下跪求婚,没想到最后让人家挑来拣去,我脆弱的自尊被严重伤害”
文晓慧噗哧笑出来,走过去搭住她的肩膀“谭斌,记得大学的舞会吗?那时候咱俩多牛叉啊,等闲的男生都不带正眼瞧的”
“嗯,对,我还记得,低于一米七五的男生,咱叫人家根号三。”
文晓慧大笑,破天荒向谭斌讨了一根烟。以前她怕伤害皮肤,从来不肯抽烟。
谭斌疑惑地看看她,拿起打火机为她点燃。
第一口烟就呛得她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文晓慧抹掉眼泪,又吸了一口,才放平呼吸说:“那时候看金老的武侠,我喜欢乔峰和令狐冲,你喜欢的是谁,还能想起来呗?”
谭斌立刻斜过眼睛“又想嘲笑我?我就是喜欢陈家洛,就是喜欢三心二意的花心男人,怎么了?”
“嘘嘘嘘,镇静镇静,你看你现在,一碰就跳,哪儿有总监的气度?”
“都是让你刺激的。”
“dear,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喜欢的类型,皆是身家清白,温尔文雅,所有心事都埋在心底的闷骚男人?”
谭斌心头蓦然一跳:“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一直奇怪,你居然能和沈培走这么长时间。”
谭斌静下来,沉默许久说:“沈培有沈培的好处,和他在一起比较轻松。他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也不会给同伴任何压力,他也不会和我玩
心眼儿。”
“谭斌,这种事儿,局外人的话你只能当个参考,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不过据我的经验,男人说他不想结婚,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统
统可以忽视,百分之九十逃不过两个原因,要么他觉得那女人配不上他,要么他想逃避责任和承诺。我看啊,你们家沈培很象第二种。”
“太深奥了,基本上没有听懂。”
文晓慧抬腿踢她一脚“那就好好听着,你对男人的了解,基本还是一张白纸。他们为什么逃避?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强不够好,你要的东
西他可能给不了,他觉得压力太大,为了躲避失败,维持他们可怜的自尊,只好后退,表示他根本不在乎,明白吗?”
谭斌不以为然“我对他没任何要求,他有个屁压力!”
“哎,问题就在这儿,为什么没要求?因为你自个儿都能解决,你瞧瞧你,有房有车,又拽得二五八万一样,哭笑都避着人,一般的男人
,哪儿敢往你身边靠哇”
谭斌侧过头笑“晓慧,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就觉得你这回说话最靠谱。”
“哼!”文晓慧翻个白眼,撇嘴。
谭斌忍住笑问:“那最后百分之十,是什么原因?”
“童年受过恶性刺激,身边没有成人给他做出正常婚姻的榜样。”
“唔,好象挺有道理。那么男人专家,告诉我现在怎么做。”
“我才懒得掺乎你们的事。你自己做权衡。”
“真没义气。”
文晓慧犹自仰脸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半晌说:“男人就那么回事,这年月早没有此情不渝的故事了,真的走不到一块儿,趁早
分,犯不着一根绳上吊死。”
谭斌又不便发表任何意见了。
“舍不得是吧?”文晓慧拍她的脸“妞儿,男人漂亮不能当饭吃,你就是这点想不开。我还有一句话劝你,知道你热爱工作,可这是个
男人的世界,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你想挤进他们的地盘儿,只靠死干是不行的,你必须先服从他们的规则,还要有个男人肯
提携你,做你的保护人,为你遮风避雨,才能梦想成真,真的爬上去。”
“呸,照你这么说,几百万自食其力的劳动妇女,都买块豆腐来撞死算了。”
文晓慧笑“不信就算了,事实会教育你。亲爱的,十年后你还能说这么大声,我佩服你。”
天色已晚,文晓慧坚持不肯留宿,理由是没有足够的化妆品。她最终告辞回家。
谭斌心里象堵着一块石头,闷闷不乐地上床睡觉,感觉人生真他妈的千疮百孔,没有任何意义。
是夜睡得极不安稳。半夜听到窗外狂风大作,惊雷滚滚,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关窗。
大雨倾盆而下,水声隔绝了室外一切杂音,感觉象处身在海中的孤岛。
谭斌呆呆望着漆黑的天空,半天挪不动脚步。雨水从窗棂处飞溅,夜风吹得她浑身冰凉。
凌晨三点她忽然意识清明,想起沈培临走时抵着她的额头说:你一直是我的骄傲,相信我,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
这一刻谭斌才意识到,那沾湿他睫毛的东西,竟然是眼泪,他居然在哭。
她深觉震荡,不禁鼻头泛酸,脊背靠在墙壁上,半天动弹不得。在这个雷电交鸣的深夜,无数往事纷至沓来。
文晓慧说沈培在逃避,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逃避。
内心深处她对自己并不自信,惧怕被人漠视,被人否定,才会在被触到痛处的时候,用最尖刻的语言,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因为要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不在乎,一点儿都不在乎。
这一刻她觉得某句老话说得真是精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唯一庆幸的是,她遭遇蛇的时候比较年轻,伤口的恢复能力还比较强。
她取过手机,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准备白天发给沈培。
这才关紧窗户,一步步挪回床上,裹紧被子蜷成一团,却翻来翻去再难入眠,只觉得房间内变得闷热异常,空气污浊。
不得已把身体摆成瑜伽中大摊尸的姿势,然后很悲壮地决定,二十分钟后再睡不着,就起床接着工作。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困倦,五分钟之后刚放松到腰部,就沉沉坠入了睡乡。
第二天一早,天际放晴,空气难得的干净清凉。她跑完步冲个澡,神清气爽之际难免感觉昨夜在自寻烦恼。
那条短信到底没有发出去,一直留在她的手机草稿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