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地道:“楚老丞相年老体衰,无法随同我们撤离,听说他不愿被俘受辱,服毒自尽了。”
两人的心情一般沉重,楚北捷长叹一声,负手在后,继续默默巡视着。
漠然自从重见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他私下详谈,心里无数疑问,忍不住道:“王爷,白姑娘她”
“她还活着,还原谅了我,回到我的身边。”
“当日不是说她腹中已经有了王爷的”
楚北捷猛然停下脚步。刚毅的脸,隐隐露出一丝悲痛,漠然随他多年,极少见这位威严自傲的王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暗悔说错了话,只听见楚北捷沙哑着嗓子道:“她经历那么多事情,能活到现在已经不易,哪可能保得住孩子?本王”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
“本王不忍问她。”
那苦命的孩子,多半是不在了。
他见了娉婷后,连日为了目前这乱况奔波,从百里茂林到江铃古城,再赶来救援漠然众人,和娉婷细说往事的时间确实不多。
那么一点点空档,光说甜蜜的话和感激上天都远远不够,他堂堂镇北王,孤身对着敌人千军万马面不改色,每当想提起这个问题,却找不到一丝勇气。
他无法想象,在被云常士兵追捕下,陷入重重困境的娉婷,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绝望地失去了腹中的骨肉。
这件惨痛的事,是否已经成为娉婷心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以至于重达至今,娉婷仍闭口不谈?
楚北捷在自己的帐篷外站立,复杂的心情让他久久无法挪动脚步。
漠然的提问,正巧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条刺。极想拔出,但万一问出来,是否会成为对娉婷的一种伤害?
她好不容易才回到身边,楚北捷宁愿送掉自己的性命,也不愿勾起娉婷一丝伤感。
那个孩子
“王爷要在外面站多久?”帐帘掀了起来,娉婷出现在门内,柔声问。
她走出来,亲自牵了楚北捷的手,和他一共进帐,浅笑道:“娉婷向来知道王爷用兵的本领,就算形势再严峻,也不会让王爷烦恼成这样。到底漠然和王爷说了什么,竟能让王爷露出这样一副犹豫难过的表情?”
楚北捷握着娉婷柔软的小手,暖王温香,近在咫尺,身在天堂也不过如此,这般良辰美景,竟要被他一个不得不求证的问题生生打破,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娉婷,当日在隐居别院”
“王爷,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禀报声在帐外响起。
楚北捷却不知为何,暗中松了一口气,连忙掀帐出去:“快报!”
云常都城,满目素色。
“什么?”身着白衣的何侠拍案而起,讶道:“楚北捷忽然出现?”
“正是。”传信兵单膝跪下,不敢抬头:“许多土兵都说亲眼看见镇北王就在山坡上,张弓一箭,就把沉景大将军给活生生射死了。”
“他有多少人马?”
“询问过需要士兵,都说不清楚。”
何侠恼道:“两军交战,从后伏击,杀出来多少人马,怎会不清楚?”
“启禀驸马爷,当时昔日时他们一见镇北王,都吓胡涂了,尚未交战,大军就已经溃散”
“混帐!”何侠一声断喝。
传信兵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只不过看见山坡上一个影子,还没有交战,上万人马就被吓跑了。﹂何侠在房中来回踱步,恨恨道:“这沉景带的是什么兵?他就算活着回来,本驸马也要治他一个练兵不严之罪。”
自从耀天公主死后,完全掌握了云常王权的驸马爷日益阴党,目光总在不自觉间流露隐隐狠意,令人不寒而栗。
传信兵跪在地上,听着何侠在头顶上霍霍来回,胸里彷佛揣了一个小蹦,砰砰乱响。忽然听见外面一声禀报:“驸马爷,从东林王宫来的传信兵到了。”
“叫他进来。”
房门推开,另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信兵进来跪倒,气喘吁吁道:“禀报驸马爷,镇北王忽然在东林都城出现,射杀了好几名云常士兵。”
“什么?”何侠停住:“说仔细点。”
“镇北王六天之前出现,在城外张弓射杀了几名城楼上的土兵。”
“怎么不派人去追?”
“大将军立即派兵马出城追赶,只是镇北王一得手,立即领着身边几骑转身离去,等我们赶到城外,他们已经去远,夜色又深,极难追踪。”
“夜色?”何侠瞇起眼睛:“他是六天前的晚上到都城的?”
“是。”
何侠看向先到达的传信兵:“你刚刚说,楚北捷在六天前的晚上出现在围困东林王族的密林山坡上?”
“是,驸马爷。”
“两地相差甚远,楚北捷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这这”“看清楚他的脸了吗?”何侠问东林都城来的传信兵。
“虽然没有看清,但是据当时在场的士兵说,他身边的人都在大喊镇北王”
“蠢材!听见对方叫喊几声就是镇北王吗?如此玩忽,岂不误导主将?”何侠喝道:“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去!”
“饶命啊!驸马爷,饶命啊!属下不敢胡说,万万不敢玩忽!现在东林人都在说镇北王回来了,实有其事,属下一定会查个详细”传信兵连连磕头。
冬灼拿着书信匆匆跨进门来,看见一脸铁青的何侠,又瞧瞧拚命求饶的传信兵:“少爷?”
何侠见他手里拿着军报,定有要事,冷冷下令:“本驸马现在懒得开销你,暂且饶你性命,下去吧。”
两个传信兵捡回一条小命,连爬带滚逃了出去。
“少爷,楚北捷在北汉都城出现。”
“什么时候的事?”
“六天之前。”
何侠冷笑:“六天之前,楚北捷在三个地方出现,东林都城,密林,北漠都城。傻子也想得到是怎么回事。”
冬灼恍然:“有人利用楚北捷的名声,冒充楚北捷,动摇我军军心。倒也是,楚北捷失踪多时,东林王宫被焚,他要出山早就出山了,怎么可能到这个时候才忽然出现!”
何侠闭目片刻,听了冬灼之言,睁开眼睛,目光中跳跃着一缕兴致勃勃的光芒:
“不,这恰恰说明楚北捷是真的出山了。这个三地同时现身的惑敌之计,以退为进,正想骗得我们以为这是旁人冒充的。可惜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何侠。”
冬灼大为吃惊,半天才倒抽一口凉气,建议道:“如果真是楚北捷本人,少爷是否应该尽起大军,立即赶去东林对付他?”
“楚北捷善于藏匿踪迹,你知道要在偌大的东林荒原截击他需要多少兵马,多少时间?”何侠俊美清朗的脸暗藏犀利,唇角微扬:“传令,准备行装。我要前往归乐。”
冬灼一脸不解:“飞照行和商禄两军已经派往归乐,足以对付正处于内乱的归乐,何必少爷亲去?”
“打蛇要打七寸,冬灼,你可知道楚北捷的七寸在哪里?”何侠明眸一转,高深莫测地看向冬灼。
“楚北捷的七寸?”冬灼被问住了,一时皱眉苦思。
何侠见他不解,微微笑道:“楚北捷的七寸,就在兵马二字。”
一针见血。
冬灼顿时恍然。
东林、北漠两国精兵尽失,楚北捷要获得大量精兵,只能打归乐大军的算盘。何侠立即赶去归乐,只要一举消灭归乐大军,就等于击破了楚北捷获得兵力的最后一个梦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兵马粮饷,楚北捷能有什么作为?
就算他是天神,也不可能凭籍一个人的力量打胜庞大的云常军。
定好对策,两人一前一后跨出书房。
“到这个时候,我还是很难相信楚北捷会忽然出现。”冬灼边走边喃喃:“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出山?”
“楚北捷的出现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少爷?”
“必有缘故。”何侠沉声道,精光粲然的眸子,幽幽转向后院,影影绰绰中,依稀瞧见娉婷曾居的住所。
房门,依然紧闭着。
天下之大,还有谁,能让绝望隐居的楚北捷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