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郦儿的惊呼,众人回头,因为很少有人或事能让她如此目瞪口呆。
看到令她如此失常的人是楚天南时,众人的笑声立时顿住,院子里鸦雀无声。
楚天南看着那个给满院的人带来欢乐的女孩,惊异地想:她的表演也太逼真了,她是怎么知道公主的样子的?难道公主以前就是这副德性?
“请问王爷来此有事吗?”仅仅换口气的时间,郦儿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声音,脸上平静得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又在装了!
楚天南立在台阶上看着一本正经的郦儿,无奈地想。此刻,他更加确信安静胆小绝非她的个性,他一定会挖掘出她风趣幽默的那一面,让他日后的生活时时充满笑声。不过现在他得先磨去她的棱角,让她知道王府里谁是老大!
“郦儿,北院待客!”
听到王爷的命令,院子里更加鸦雀无声,众人都变了脸色,天云偎近郦儿。
郦儿扫了大家一眼,低沉地问:“王爷要我待什么客?”
“府上今天来了客人大家不知道吗?为何都没有人去接待呢?”楚天南意有所指地扫了赖大娘一眼,又把目光放在郦儿身上。
“客人?”郦儿故作不知地看看院里的每个人,夸张地问:“客人,你们有谁知道今天是那位贵客到了府上?我怎么没听说有客人莅临?大娘也不知道吧,不然身为管事的大娘是绝对不会在这里的。”
她的话一语双关,既为大娘脱罪,又使楚天南难堪,逼得他不得不点破来者是谁,可谓绝妙之极。
他脸色阴沉地说:“永嘉公主来了大家不知道吗?公主难道不是客?”
“原来王爷是说永嘉公主啊。”郦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进而谦卑地说:“王爷也许忘了,公主从来就不是客人。容小女子提醒,以前王爷回府常携公主同归,是公主和王爷不许小的们前去打搅,所以多年来王府上下皆知公主并非是客;即便是,也是非常之客,是王爷自己的客,与他人无关。因此迎接伺候的事,还轮不到小的们。”
她的这番话说得楚天南毫无招架之力、还击之功。
他吃亏在并不真的了解楚天南与郦儿、永嘉公主之间的事。明知她含沙射影地指责他,他也不可能真的责怪或伤害她,所以他只能以威权来压制她。
“不管以前怎样,身为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你得负责这一类的接待,况且我说过以后吃饭时间家人必须一起吃,难道你忘了吗?行了”看到郦儿张嘴想反驳,他立即制止她道:“你什么都不要再说,现在马上到北院去陪公主用膳,天云也去!”
那双美丽的眼睛不信任地望过来,如此冷漠,如此平静,但足以激起他满怀的热情!
“没问题,既然王爷有令,我们自然会听令行事。”郦儿谦卑地说。
对于她过于谦卑的语气和态度,楚天南皱了皱眉,但最终只是转向在场最年长的女人。“至于其他的,我想赖大娘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说完,他转身走了。
“霸爷!匪爷!天杀的王爷!”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郦儿忿忿不平地骂。
赖大娘急忙劝道:“两位郡主快去吧。感谢老天,我们取笑公主,那可是大不敬王爷全听见了,可没发火,他已经改变许多了,不要再惹他生气。”
“生气?我才生气呢!”郦儿嘟囔著,可心里也知道赖大娘说得没错,王爷的脾气真的改变了,但她还是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赖大娘招呼著大伙分头去做份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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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饭厅内,餐桌上的四个人默默吃饭。不,应该说沉默的是三个人,因为永嘉公主正像只孵蛋期的母鸡,喋喋不休地评点两个女孩。
“哟,天云长大了,不过还是那么瘦小。郦儿郡主嘛倒是没怎么变。”
其实刚才见到郦儿时,永嘉确实是大吃一惊,她已经有几年没见到郦儿了。以前每次来时郦儿都避而不见,她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个丫头竟长得这般美丽。
她有一头乌黑闪亮的头发,身材苗条优雅,举止超凡脱俗。更重要的是她鹅蛋形的脸上,那对明澈动人的大眼睛在阳光下灿然生辉,长长的睫毛,鼻子小巧而挺直,嘴唇柔软而纤巧。
这是一张足以吸引男人驻足凝视的美丽面庞,但对其他女人而言,却不是一张讨喜的脸,尤其是对像她这样以美貌自豪又出生高贵的公主来说,郦儿的纤美是最令她难以忍受的痛苦!所以她要贬低郦儿的容貌,凸显自己的长处。
“不过你的眼睛配你的小脸实在显得大了点,你的嘴又太小,喔,最糟糕的是你的面色很不好看,你得用胭脂。你看,我的肤色就比你好看”
“当然,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郦儿怎敢与公主相比?”郦儿匆匆截断她的话,不想跟她讨论自己的长相。
“真的,郦儿郡主也认为我是第一美人吗?”永嘉公主开心地问。
郦儿忍著驳斥她的冲动,嘲弄地说:“当然,公主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天下何人有此容貌?”
想到她刚才在内院的表演,天云“噗哧”笑了,被含在口里的饭呛到,她一边不安的看看哥哥,一边用手掩住嘴咳嗽。
“看吧,吃饭时说话遭报应了吧?”郦儿递给她一块方巾让她擦嘴。
永嘉公主继续得意地说:“王爷,听到没?郦儿都说我是天下第一美人呢。”
楚天南看都不看地寒声道:“吃饭吧,美人也要吃饭的。”
令郦儿纳闷的是,他粗鲁的态度并未激怒刁蛮公主。看公主那样子,似乎早已认同了他的坏脾气。
对郦儿来说,这顿晚饭如同一场酷刑,她必须忍受与永嘉公主虚伪的、毫无意义的谈话,同时还得忍受楚天南不时投向她脸上的火辣辣目光,那样的目光令她困窘与不安。于是她更加表现出贤淑端庄的样子,安静地拿著筷子,极有节制地往嘴里送饭。
此刻的楚天南也不得不承认这餐饭吃得十分沉闷。左边的女人喋喋不休地说著话,讨厌的手还不时拂过他的胳膊和手腕;右边的女孩不停地咳著,偶尔将可怜兮兮的目光瞟向其他三人,仿佛等待著意外灾难的降临;而对面的女孩则带著明显的反叛,摆出那副令他发狂的文静样,斯文至极地数著碗里的饭粒,仿佛眼前满桌的美食令她难以下咽。
真是见鬼!之前龙山上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到哪里去了?内院里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的机灵鬼到哪里去了?
“郦儿!”
他突然一吼,令说得正高兴的永嘉公主蓦然住口,郦儿和天云也愣住了。
“干嘛?”郦儿壮著胆子问。
楚天南绷著脸说:“大口吃,再敢装那种安静斯文样,你给我试试!”
郦儿脸儿一红,但绝对不是因为羞愧。
她霍地站起来。“王爷不是一向喜欢安静文雅吗?今天怎么变了?!”
此时一双小手抚上了楚天南的胸膛。“哎哟,王爷,她是在学我的文雅,早说过不要让她一起用膳的,你看,生气了吧?!”
“坐下!”楚天南不耐地拨开公主的手,沉声命令道。
在郦儿忿然坐下后,他突然胃口全失。
永嘉公主的打情骂俏丝毫改变不了他的坏心情,反而让他更厌恶。
“王爷,上次我来时,你答应过等灭了窦建德与王世充后,你要陪我到长安住一阵的,现在两人都完蛋了,你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
“对不起,坠马后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所以无法履行任何承诺。”他说著站起身,全然不顾礼貌地离开了餐桌。
“哼,王爷怎么能这样对我?都怪你!”永嘉公主抱怨地瞪了郦儿一眼,扔下碗筷追出去了。
郦儿在他们走后,长长呼了口气,与天云相视一笑。
“我们也走吧。”天云小声说。
郦儿美目一闪。“为什么要走?这么丰盛的菜肴,我可是饿坏了!”
然后她一改刚才的文静相,对著桌上的美馔佳肴大肆进攻起来。
“郦儿姐姐,你好能吃!”天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惊奇地说。
“快吃,这可都是好东西。”郦儿口齿不清地说,一边大口地咀嚼。
被她的吃相引动了食欲,天云也举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真的很好吃。”
两个女孩毫无顾忌地吃著,却不知道门口有一双黑眸注视著她们。
原来楚天南并未离开,他只是闪到了侧门后,避过公主,想看看他那个善于伪装的未婚妻在他走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她果然没有令他失望,让他尽睹她的“真容”
看着她令人不敢恭维的吃相,他的心情竟意外的好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因为郦儿这些出乎意料的举动,而开始喜欢上她。想想看,这世上要到哪里去找前一刻还文静脆弱,不一会儿便满身利刺,张牙舞爪的女子?
和她在一起,或者说认识她虽然才短短两天,可是已经让他的心失去了平衡。
他很想进去调侃她一番,又不忍坏了她的吃兴,最后还是悄悄地离开了。
剩下的时间,楚天南人虽跟永嘉公主在一起,可脑海里始终晃动著一个时而安静,时而快乐,时而沉静稳重,时而顽皮刁蛮的女孩,每当想到她,他的心就涌起喜悦的浪潮。
她真是个宝库,其中究竟藏了多少宝呢?他得尽快挖掘出来并据为己有!
他的心不在焉终于惹怒了公主,而他则顺水推舟将一切都推到伤后失忆上。又气又恼的公主最后只好按他的要求被带去歇息,而他终于能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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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郦儿同样很不好过。
身体羸弱的天云早就在晚饭后不久被赖大娘强迫上床休息了,属于夜的宁静降临,可是她却失去了往日的安宁。
将自己无法安静待在屋子里的原因归咎于闷湿的天气,她漫无目的地来到马场,躺在空旷的草地上注视著阒暗的夜空。
多年来,每当她心情郁闷时都爱到这里来看星月,听虫鸣。
微凉的风吹拂著她的脸,令她觉得很舒服,可是她的心依然不平静。十八年来,她第一次不确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刚来晋王府的时候,她还是个爱做梦的小女孩。在那以前她曾幻想未婚夫是个聪明勇敢有出息的男人,他会为了建功立业而牺牲陪伴她的时间。后来见了面,发现他果真是这样的男人,她为他感到骄傲,因此即使他待她冷漠,她也能容忍。
在她渐渐长大,而楚天南总在外打仗时,她也曾幻想过当他回来、他们重聚的时刻,他一定会发现她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笨拙,并告诉她他是多么喜欢看见她的改变,渴望早日迎娶她做王妃,只是目前他还无法做到这些,因为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还必须离开她去打仗。那么,她就可以再原谅他的冷漠,等待著他打完仗回来,可以顾及到她的那一天。
可是日子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她由一个懵懂无知、爱幻想的女孩,长成了聪明伶俐,有勇气的女人。他也一次又一次地从战场上回来,但她没有等到他的目光投向她,没有等到他的笑容为她绽放,只等到一年深似一年的冷漠和疏远。
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她看到他怀里抱著一个女人刁蛮放纵的永嘉公主,他将可贵的笑容毫不吝啬地给了她。虽然感到失望和伤心,但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伤害,只是从这天起,她决定不再要他。
她知道促成这个决定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怀里有了别的女人,最重要的是自己那时候并不真的明白什么是爱。
由于自幼的婚约“嫁给他”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她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接触过,也从未想过要嫁给除了他以外的男人。自然,当她发现他并不想要她后,她很快就放弃了她的权利,毫无异议地退出他的生活。
对她来说,只要能生活在晋王府,看着那些爱她、关心她的人们快乐地生活就够了,于是她一直是平静的。
然而他突然受伤被送回家,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情。楚家人,要不是战死,要不就是毫发无伤地从战场上返家,可是他居然毫发无伤却昏迷不醒地被送了回来。出于义务与责任,她细心照顾他,三日未离开他的床边。
可就在那几天的守护中,她觉得自己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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