躇,但一想到河南情势,马上就抛开了犹豫。
他缓缓起身,仿佛在斟酌词句似地在厅内踱著,接著突然站定在郦儿身前,严肃地问她:“郡主爱我的骁卫大将军吗?”
他突然的问题和严厉的语气令郦儿身子一紧,而他眼里那抹含有谴责意味的目光,令她的心直往下坠落。
她终于明白了,秦王此刻出现在晋王府绝非偶然,他此番前来不仅要将楚天南带走,而且还要阻止他们的婚事!
可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永嘉公主?
她不安的想着,但依然勉力维持著平静,坚定地说:“我爱楚天南。”
尽管她的语气平稳,但她紧绷的身体告诉李世民,他的这番话已经扰乱了她的心。然而为了李氏的山河并找回自己的左右手,他还得再逼她。
“郡主当知,男人一生所求乃扬名立万,做国家栋梁。”
郦儿颔首。“那是大丈夫为人处世的目标。”
“那么郡主可知道,我的骁卫将军已有挂剑求去之心?”他语气平缓地问。
郦儿再次默然点头,表示知道。
李世民再说:“天南是朝廷不可多得的猛将,素以骁勇多谋著称,他随本王征战多年,眼下即将功成名就,何以此时要为儿女情长放弃前程?”
郦儿无法回答,只能默默看着他。秦王锐利的目光正将她的平静逐渐打破。
“楚将军回来了。”
就在两人相互斗智,而郦儿已经难以招架时,终于听到这令人愉快的通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大步走来的高大身影。
李世民?他就是那个史书记载,功高业伟的一代名君李世民?
楚天南一边大步迈进大厅,一边打量著此刻正站在郦儿身前的男人。
他有饱满的天庭、高耸的颧骨、宽厚的双唇和精明的眼眸,而且身形十分魁梧高大,看起来显得威武出众。
“天南,你的伤好了吗?”看到他沉默地注视自己,李世民并不十分惊讶,因为他向来是冷漠少言的人。
“王上,天南失礼,未能复职,还请王上治罪!”楚天南迈步向前,按早先跟莽子学的一套,对李世民行礼。
“快快起来,你我兄弟毋须拘礼。”李世民知道他总是恪守身分,从不失礼。于是受了他的一礼后,将他拉起说:“是我来得唐突,不过你的未婚妻已经代你接待了我们,而且与本王还有一番有趣的讨论呢。”
“是吗?”楚天南的目光转到郦儿身上,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时,心里一惊,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没错,郡主冷静聪明,日后定是你的贤内助。”李世民意味深长地说。
郦儿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此刻她无心再与他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楚天南。从他眼里看到的炽热深情,令她感到宽心。
楚天南走到她身边,毫不在乎地揽住她的双肩,俯身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王上远道而来,不可怠慢。”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已经很了解她的楚天南知道,她的内心绝对不平静。
他轻轻捏捏她的肩膀。“你说得没错,是我不对,让你辛苦了。现在我来陪伴王上和各位将军,你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她不想离开他,好像一旦离开,她就会失去他似的。
李世民也插话道:“没错,与郡主谈话令人愉快。”
看出她眼底的忧虑,楚天南不再坚持。看到李世民坐下后,自己也在郦儿身旁坐下。“你们在谈什么?”
李世民答道:“我们在谈你何时可以披挂出征?你的将士们都还在盼著你回来。”
“可是天南已经致函王上”
“唉,先不说这个,你伤刚好,我们还是叙叙旧吧。”李世民阻止他,慨叹道:“天南,你与我同生于多事之秋,长于戎马之间,共立大志以己身之力平天下。还记得吗?大业十一年秋,你我率童子军北上勤王,我们以白天布旌旗十里,晚上征鼓雷鸣不断的计谋,迷惑了困住杨广的十万突厥军队,令他们以为我方救兵已到而望风逃遁?”
这段历史后世书上多有记载,楚天南自然知道,但因他目前失忆,还是不开口为妙。
“哦,看我,你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了。”见他不语,李世民抚掌叹息,又回忆道:“那次与虎牢关一战相似,都是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役后,死里逃生的杨广召见我们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并封了我们将军衔。”
“那都是王上英武,天南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楚天南谦虚地说。
“天南,你以前绝对不会这么认为!”李世民一挥手站起身来。楚天南再次感到他身上透著的那股王者之气。
“难道坠马负伤对你的影响真的如此之大?连你一贯的霸气和雄心都消失了?!你居然想解甲归田?”李世民在厅里疾步走着,心中的失望尽展无遗。
“容我提醒你,我的将军,我的老弟。”他言辞激烈地说:“你自年少时就显示出不同凡响的军事才干,战场上你的名字令敌方丧胆,令我方振奋,你是我李世民的常胜将军,如今锦绣前程就在眼前,而你正当壮年,为何要放弃功名呢?挂剑求安绝不是你楚天南的作风!”
楚天南见他面色不豫,便笑道:“谢谢王上厚爱。但天南绝不是‘挂剑求安’,而是想替秦王在另一个战场上再做先锋。”
李世民浓眉一扬。“此言怎讲?”
“洛阳之战前,天下未定,王上奉吾皇之命数年在外征战,天南自当勇充先锋随侍左右。虽然眼前战火渐熄,可是自东汉末年以来,无论关中关外,群雄并起,遍地战火,以至于民生凋敝、百业待兴,尤以马政残败不堪。如今突厥兴起,一旦再兴兵戈,王上可还有宝马驰骋疆场?故天南渴望能在畜马兴业方面为王前锋。”
他的话显然对李世民产生了极大的震动,就连旁边在座众人也面色黯然。
“楚将军所言不虚。”大将尉迟敬德插言道:“连年征伐,战马耗损殆尽,日前长安马行署可用牝牡只有三千余骑。”
刘弘基也频频点头。
李世民沉吟半晌,驻足楚天南身前,痛下决心似地说:“天南,你能有此远虑是我朝大幸。那好,我答应你向父皇请命,准你解甲归田,但是”
他锐利的目光在楚天南和紧挨在他身边的郦儿身上一扫,语气不可动摇地说:“在那之前,你得再随我出征,平定河南窦建德余部!”
“窦建德余部?”楚天南的脑子呈现空白,他不清楚洛阳之战后的历史。
刘弘基马上解释道:“虎牢关大捷后,窦建德被俘,可是他的夫人和几个重要部将都逃脱了,日前正在安阳一带招兵买马,试图卷土重来救回窦建德。”
“前几天,我听说窦建德不是被送回长安了吗?”楚天南问。
“尚未,那是王上有意放出的风声。”尉迟敬德说:“因此我们才探得窦妻行踪。”
“天南!”李世民目光如炬地看着楚天南。“我需要你的武功助我搜寻叛军和押送窦建德进京,你得助我尽快肃清窦氏余部,否则我们也许会功败垂成!”
楚天南明白了,李世民今天是有备而来,而自己完全无法拒绝。
他看向身边的郦儿,她一直专注地听他们说话。感觉到楚天南的目光,她转头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接,从他的眼里,郦儿看出了询问与请求,不由心头一热,为他的体贴和尊重感到窝心。天南亦从她的眼里得到了支持,为她的通情达理微微一笑。
“何时动身?”他回头看着李世民间。
“今夜。”
“今夜?!”身边的郦儿发出一声轻喊,她的身子本能地偎向楚天南。
楚天南自然的搂住她,依然注视著李世民,冷静地问:“王上是要天南取消明日的婚礼吗?”
“不,不是取消,只是延期,天南,那是不同的。”李世民恳切地说:“等消灭了窦建德余部,平定河南后,本王将亲自为两位操办婚事。”
剩下的谈话渐渐离郦儿远去,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围绕著再过几个时辰,楚天南就要离开她重新走上战场的事上。
直到赖大娘来通知她,大夫等著为她换葯,她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神很久。
说实话,此时她一刻都不想离开楚天南,可是她没有理由继续留下。
看出她的心思,楚天南轻拍她的肩。“去吧,换葯要紧,我一会去看你。”
郦儿看着他,无法将心里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只好跟众人行礼告退,被赖大娘带出北厅。
很快的,府里众人都获知王爷今夜就要离开,不禁都为精心准备的婚礼被迫延后而失望。可是大家也明白,王爷历来回家都待不久,于是大家又开始同情起本来明天就要做新娘的郦儿郡主。
“哥哥怎么能这样?”天云等大夫一离开,第一个跑到她身边打抱不平。“也不跟秦王好好说说,明天就是你们大婚的日子,等婚礼过后再走不行吗?”
郦儿忍著心里的失望安抚她。“这也是由不得人的事,你不要怪他。”
“可是这样一来你又做不成我的嫂子了”
“谁说的?郦儿就是你嫂子!”随著霸气的声音响起,楚天南身影一晃来到了郦儿身边,伸手在天云头上轻轻一敲。“你得多在你嫂子跟前说大哥的好话才对,怎么可以扯我后腿呢?你是不是我妹妹啊?”
天云瞪著眼睛说:“你对郦儿姐姐不好,我才不帮你说好话呢。”
“唉,看来我做人真是很失败,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肯帮忙。”楚天南故意唉声叹气。
天云心软了,笑道:“哥哥放心吧,我当然会帮你,还会帮你看着嫂子。”
天南也笑了,揉揉她的头说:“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不过现在我得先借用一下你嫂子,你去找别人玩。”说著不管天云的抗议,就抱起郦儿出了内院。
“秦王他们呢?”郦儿在他怀里问。
“正在休息用饭。”
“那你怎么可以离开?”
“我必须来见你。”
“你要带我去哪里?”看到楚天南抱著她往正阳殿走,郦儿更好奇了。
“带你去看样东西。”
“是什么?”
楚天南神秘一笑。“你看了就知道。”
他的笑容和充满感情的目光,让郦儿暂时忘记他今夜就要离开的愁绪。
“‘相见欢’!”当楚天南将她抱到自己住的正阳殿时,她惊喜地叫了起来。
在后窗的花坛里,有一株开著大红色花的藤蔓正沿著一个木架子往上攀爬。
“你在哪里找到的?”她欣喜注视著最喜欢的花,真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看到这美丽的花朵。
“这是那天在龙山我摘给你,后来被你扔掉的那株。”楚天南抱著她坐在花坛边,满足地看到自己的杰作让他心爱的女孩开心不已。
想起那天的事,郦儿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好久。她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原来你将它带回来了,还让它长得这么好。”
“是的,我将它带回来,种在花坛里,又为它搭了架子,我要让它装点我们的新房。我原来想明天晚上再带你来看的,可是”他的口气略一迟疑,低头看着她已经湿润的眼睛。“现在只好提前了。”
“天南!”郦儿搂著他的颈子,将含泪的脸埋在他肩上,她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和爱。“那天,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他轻轻抚著她的发,深情地说:“我只是遗憾不能在新婚之夜把它展示给你看。明天以后你要照顾它,等我回来时,我们就在这里举行婚礼,让它当我爱你的见证,你说好吗?”
他的语调异常温柔,郦儿心如潮涌,喉头梗塞。“好,我听你的。”
然后不顾满脸的泪水,她仰起头看着这个已经完全将她的心房占据的男人。
几乎是同时,他们吻住了对方,在激狂痴情的亲吻中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