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而我知道,能找到我的,只有一个人。
只见一辆越野车驶向我们这边,车灯异常刺眼。它的速度好快,可能车里的人看到了我们,一个旋转式紧急刹车,斜斜地撞上了一边的粗壮树木这里本就是林区,车子本不能进来,但他却硬是冲了进来,为的是尽快赶到此地。
越野车的车头已经开始冒烟了。下一秒,车门被打开,只见陈哲远荷枪实弹地从驾驶室走了出来,依然是凌乱的长发,依然是苍白的脸,白色外套里面依然是水蓝的t-shirt!这份熟悉,让我倍感安全,我真恨不得下一秒就冲到他面前!
“人类?”江书玮看到陈哲远后,却肆意地笑了。他肯定在笑这个“人类”不自量力,居然敢单枪匹马地跑来。
“放开白皙然!”陈哲远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无波,仿佛面前的这个血族,只是个普通的犯人一般。
“就凭你?”江书玮大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轻视、嘲讽。
陈哲远将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江书玮,从容应答:“嗯。”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普通的枪支对血族是没用的这下完蛋了!
陈哲远平静的态度显然激怒了江书玮,他的周围杀气升腾,凛冽的杀气似乎要将眼前这个平凡的人类撕成两半。
陈哲远将枪口上的某个东西一按,然后飞速扣动扳机。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打出来,但江书玮身后的大树却在“吱吱”地冒烟。
好厉害的家伙,这是什么?
“第一次用,打偏了。”陈哲远挠挠头发,再次对准江书玮“不知道紫外线你怕不怕?”
太酷了!他竟然发明了可以发射紫外线的枪!我在一边傻笑了起来,对陈哲远的敬仰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来——可是,等等,好像江书玮是日行者啊,他好像并不惧怕紫外线!
江书玮的脸扭曲变形,眉头皱到了一起。他的手紧紧捏着我的胳膊,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被他捏断了。
“不好意思,的确很可怕,不过”江书玮话音未落,眨眼间就移到了陈哲远身后。我脑袋嗡嗡作响我居然忘记了,血族的速度是普通人类所不能匹敌的,就算有枪
“闭眼!”陈哲远对我大喊。他的袖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一秒钟后,强烈的光线飞散开来,我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感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好刺眼的光!比三伏天的太阳还要刺眼,究竟是什么?
“皙然!”是陈哲远的声音,他攥紧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颤抖“皙然,没事吧?”
“我看不到东西了!”我带着哭腔回答。
“对不起,你的眼睛刚刚受到了强光的刺激。”他抱起了“盲眼”的我。
“江书玮呢?”
“这样强烈的光,没有哪个吸血鬼可以抵挡,即使他是日行者!他已经逃走了,所以现在,我们暂时安全了。”
我的心猛然一颤,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还知道日行者
“皙然,不要怕,他大概不敢再接近我们了。我还有比这威力更强的炸弹。”
“我的眼睛怎么办?”我也紧紧搂住他,就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他真的很瘦啊,可是他的臂弯却给予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轻轻地说。
此话一出,我强压着的各种情绪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头搁在陈哲远肩膀上号啕大哭起来。
谢谢你,每次你都会来救我,非常谢谢你!
还未说出什么感谢的话,我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3
再次醒来,我却发现眼前还是一团漆黑。
我感觉到自己正依偎在某个人的背上。我有点害怕,江书玮又回来了吗?
“皙然,你醒了吗?”是个平静没有波澜的声音。
“你没有离开我吧?”我掐了一下他的肩膀,听到他轻呼一声,我又问“你是真的在吧?”
“傻瓜,当然在。”他轻轻地说。
“我们现在去哪里啊?”我舒了一口气,又问。
“那个家伙把你带得好远,这里已经是郊区了。我们先下山吧,车子刚刚被我撞坏了,不能用了。”
我扑哧一下笑了:“你开车还真够恐怖的,那种旋转式刹车法,恐怕只有特技车手敢玩了。”
我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江书玮带来的女孩”
“全死了。一个失血过多,另外一个心脏麻痹,恐怕带来的路上就死了。”
我又落泪了,江书玮,日行者,这个异常恐怖的血族,偏偏看中了我!还连累了两个无辜的女孩
“皙然,不要怕,他身上沾到了镁粉,如果靠近我们,机器会报警的。别怕!”
“嗯。”我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真的好安心啊!
“皙然,如果你累了,就睡一会儿。”
“你不累吗?”
“不累。”
“那还可以背我多久?”
他没有出声,当我失去耐性以为他不肯回答的时候,他却小声地说:“永远!”
因为眼睛看不见,听觉就异常灵敏起来。我依稀听到了他心脏的狂跳声,而我也听到了覆盖在自己心脏某处的千年冰层,逐渐脱落的声音
我们都不再说话,他默默地背着我,摸索着下山的路。
走了没有多久,陈哲远的身子突然一歪,我也跟着往下倒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觉到他将我的脑袋抱在了胸前,然后我们一起滚下了山坡。
大概是他脚滑了吧!此刻,我的胳膊肘和手掌都擦伤了,脚踝还撞在了石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当我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陈哲远没有发出声音,抱着我的手软绵绵地撒开。我顾不得疼痛,摸索到了他的脸,着急地问:“喂,你没事吧?”
他却没有回答
我的心猛地往下沉,手摸到他的头发,有些粘糊糊的,继续摸到额头,更加粘稠是血!
“你别吓我啊,陈哲远!”我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荒山野岭,没有人可以听到,也没有人过来帮助我们。而我的眼睛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要吓我啊,醒醒啊!”我轻轻地拍打他的脸,但却不奏效,他依旧没有动静。我咬了咬牙,提醒自己要镇定,不然我们两个就无法脱离陷阱。我用家族特有的方式呼唤起古那斯,希望他能及时赶来。然后,我从口袋里摸出了手绢,摸索着包在陈哲远额头上,可惜手绢不够大,我只得脱下小外套,将里面的纯棉小挂衫撕破,扯了一长条,继续包裹他的头部—至少要先止住血!我嘴唇哆嗦着,乞求他千万不要有事,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我泪流满面,从来不在人前哭泣的我,却在陈哲远面前哭了好几次。我乞求血族的真祖,万能的血族先人——如果可以,请拿走我的眼睛,不要让陈哲远死去!
很可惜,真祖没有听到。慢慢地,我的眼睛开始能够看到一些微弱的光线了,眼前出现了朦胧的绿色,还有一张苍白的脸我努力地揉着眼睛,又过了一会儿,完全可以看到了!我这才发现东方已经泛白,天亮了那么,外婆也救不了我们了!我们该怎么办?
陈哲远的脸色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嘴唇都变成乌紫色的了。我轻轻将他的头抬起来放在我的腿上,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可惜我现在脑子乱作一团
过了好久,他忽然有了反应,迷糊地叫着:“水”
“水?你等等!”我将外套叠好,轻轻地枕在他的头下,然后一瘸一拐地去找水。我跌跌撞撞地乱走了一阵子,正在焦灼中,却忽然听到了叮叮咚咚的水声!欣喜万分的我仔细分辨出方向,朝着水源走去。那是从石缝中流出的细小水流,甚至连小溪都算不上。
我伏下身用手去接—好冰的水啊,应该是纯天然无污染吧。可是接着我又犯愁了,怎么将水带去给陈哲远呢?我身上并没有装水的器具。我试着用手捧一把水,才走了不到五十米,水就从指缝中漏得一滴不剩。看来这样不行。
正在犯愁,我抬头恰好看到了树上的芭蕉叶,于是用洗干净的芭蕉叶包了少许水带回去。喂了陈哲远几口,他的嘴唇不再干裂了。我又往返几趟去山涧汲水,折腾之下,脚踝肿得跟发酵的面团一样。
我给他喂完水后,他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衣袖,我低头打量他,他还在昏迷中,只是无意识地抓住了东西。
“别走!”他的眉毛紧蹙,手死死地拽着我的袖口。
“好,我不走。”我继续坐在他旁边,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眼镜又不知所踪,不过他视力比我的还好,究竟为什么要戴眼镜呢?
“妈妈别走别丢下我”他薄唇微翕,语不成句。
不会是发烧了吧?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手摸上他的脸颊,好烫!现在该怎么办?
“我很乖,别丢下别打我”他的头剧烈地摇晃了几下,我赶快控制住他的头,免得伤口再次流血。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我心里一阵揪痛,忙用手按住胸口才能稍微减缓痛楚。这个男孩究竟背负着什么样巨大的痛苦?有着怎样的悲惨童年?
他的手始终不肯放开我,我试着扳开他的指头,他却抓得更紧,似乎把全部的力气都用上了。
“皙然,皙然我我好冷!”他喃喃地念叨着我的名字。
“我在,我一直在!你快点好起来啊!”我心急如焚,捧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好烫啊,可他却说冷,怎么办,怎么办?!
我要陈哲远活着!我要他活着!我弯腰躺在了他身边,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他,这样可以吗?是不是会暖和起来,让他不再感到冷?他渐渐安静下来,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脏跳得很慢,我好害怕它会慢慢停下来
“陈哲远,你那么聪明,可以和吸血鬼战斗,当然也可以和死神战斗的,对吗?我陪着你,你勇敢地活下去好吗?别把我一个人丢下!我也不会把你丢下的,好不好?”我的眼眶如洪水泛滥,他像是感应到了我的话一样,手臂环住了我,越搂越紧,像一个小孩抱着自己心爱的洋娃娃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也开始昏昏沉沉,恍惚间听到有匆忙的脚步声,一群人朝我们奔过来
4
一路疾赶,陈哲远被推入了手术室。我看到他进去后,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原来是外婆打电话叫来的人,她自己不能出来,又不能跟警察解释为什么知道我在那里,只好动用学校的名义,砸了很多钱,找了一些保镖来救我们。
“大小姐!”王司机跑来了,给我披上一件大衣,搀扶着我去检查。我其实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累坏了,脚也扭伤了,还好不算严重,没伤到骨头。我躺在病床上,焦急地问医生陈哲远会不会有事,医生安慰我说手术很成功,我一阵安心,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看到月涟坐在床前,她眼睛肿得像个桃子。
“小皙,吓死外婆了!”她边尖叫边抱住我,身体又冰又冷,但是很柔软。
我微笑着拍她的背:“外婆,我没事。”
“该死的日行者,我找到他,要抽干他的血,咬断他的经脉!”月涟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陈哲远呢?他怎么样了?”我推开外婆的怀抱,急忙问。
月涟的眼神飘忽,站起来给我倒水:“你口渴不?”
“外婆!”我厉声道“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月涟愣愣地转头看我,牙缝挤出几个字:“他很不好,可能要死了!”
我如遭雷击,下意识地赤脚下地就要往外跑,手却被点滴输液管绊住。我使劲拉扯一把,针头扯了出来。我已经感觉不到痛,只顾往门外冲。
月涟没有阻止我,而是对我说:“他在重病看护室,直走!”
我一路狂奔,跑到了月涟所说的病房,我只能站在窗外遥遥看他,他带着氧气面罩,旁边的仪器滴滴直响。
“他的头部受了重伤,可能是被石头撞的,轻微脑震荡。再加上细菌感染,高烧不退,如果一直没有退烧,大概就”月涟没有说下去。
我手扶着玻璃身体发颤,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滚下来什么事情都没有?
“啊!”我恍然大悟。因为是他保护着我,让我的损伤降到最低!他怎么如此的傻!
“小皙,别光顾着难过,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他。”月涟搀扶住我。
我抬起婆娑的泪眼望着外婆。
“我咬他,他就可以不死!”外婆也红了眼眶“小皙,这样可以吗?”
我脑袋一片空白。咬他,让陈哲远变成吸血鬼!这才可以救他。可是,可是我盯着病床上的他,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小皙,你别这样,外婆只有这个方法了。”月涟号啕大哭,抱住失控的我。
“医生说,如果过了今晚依然高烧,大概最好的情况也是变成植物人。也就是说,到了明天,就算咬他也来不及了”我听着外婆的话,脑中嗡嗡作响,一团浆糊。
稍晚,我得到医生的同意,全身消毒后,穿着专用无菌衣和帽子,戴上口罩进入了加护病房。我坐在陈哲远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陈哲远,你听得到吗?我外婆啊,真是个有趣的人哦,她说,她说如果变成血族,你就不会死了。可是,哲远,你想不想变成血族呢?你能挺过今天吗?”我泪流满面“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丢下我的吗?所以,你快点好起来,还给我做难看的镯子你笑我笨也可以。还有,我不再把你硬推给小堇了!你知道吗?你的头发好长啊,快起来修剪一下吧!但是你的指甲很整齐呢,你看,手指也很修长,我很喜欢你的指甲”
我几乎哽咽到说不下去,我知道他肯定可以听到的,肯定!
“快醒来吧,不然以后谁去代表中国参加那什么什么会议呢,警察叔叔们也会很着急啊。你不能偷懒啊!陈哲远,我想知道你很多事情,你好神秘哦,比血族都神秘呢。你每次看着我的眼光都很犀利,声音也总是低沉沉的,我还真有些害怕,呵呵。不过现在我觉得很可爱,哦,对了,男生是不是不喜欢被人家说可爱?那你就起来骂我吧,不然我会一直说你可爱哦”我捂住嘴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陈哲远肯定不喜欢听到我哭,我要坚强。
“看我,说了好多废话哦。你喜欢血族吗?想变成血族吗?如果你真的变成了血族会恨我吧?我不想让你恨我!我,我”
我说不下去了,终于还是放声大哭起来,我真无能!要怎样才能救他,却不会伤害他!
我瞥见月涟站在玻璃窗外也跟着我在垂泪。我轻咬嘴唇,默默下定决心,看向床榻上的哲远:“我再相信你一次,过了今晚,你醒来对我说话吧!”
就这样,我静静看着他,听着仪器传来的“嘀嘀”声,时间一点一点溜走。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深信不疑,因为他是——陈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