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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琪喜欢搭乘公共汽车的时间,这个拥挤着陌生面孔的狭长盒子是正勋的爱情覆盖不到的地方。因为从住所到文化中心之间往返的公共汽车很少有空座位,所以音琪总是一路摇晃着来去。
阳光穿过榉树茂密的枝叶,像微波那样晕在车窗的玻璃上,随着枝叶的摇动而时聚时散。从眼前经过的车身上面是小孩子喜欢的软糖广告,音琪靠近后门的扶手站稳,开始跟随它穿过茂密的榉树枝叶,履行每个有规律的逗留。
网上音乐教室在文化中心租用的私人教室在八楼,音琪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了早已站在教室门外的jean。套头衫、黑色仔裤、白色运动鞋,直到走到他跟前,音琪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与上次见面时衣着风格上的迥异的确让她意外。
"怕被你拒收,于是想到这样穿可能会更像你的学生。"看到音琪打量自己的眼神,jean连忙解释。
音琪打开教室门后,jean跟在她身后进去。"别的学生都在或长或短的时间内跟别的老师学习过课程,所以每次他们都会填一些资料。既然你以前都没有学过,只要填一张表格就可以了。"音琪说着将表格递到jean手上。"填好后,就可以开始了。"
她没有像问别的孩子那样问这个学生为什么喜欢钢琴,木纳到有些笨拙的学生也只是沉默听她讲解。她的背影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变,那个在教堂教孩子弹琴的女孩,那个在illmore演奏的女孩,刻在脑海里的音琪与眼前的她重叠在一起。望着她在琴键上来回移动的手指,jean的思绪飘出很远很远—
明浚醒过来,他感觉脑袋重重的被什么包裹了起来,用有限的视角扫视周围,看到白色的房间,桌子上盛开的海芋,帘幔被风吹起的外面隐隐约约的蓝色,像是海。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闻到了女人声上的香味,然后是妍智出现在他的眼前。
"医生,他醒来了,医生!医生!"听到女人叫着跑出去后,不多会便来了穿白色大褂的人。是黄头发,蓝色眼睛。
"发生什么事情?妍智,我怎么在这里?"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去见音琪的路上。可这个陌生的地方是哪里?她呢?"哥哥,你终于醒了。我是妍智。"妍智站在医生后面,惊喜而无措的神情让明浚感到事情的严重。他觉得左边的胸部和腿很痛,身上到处如虫噬般隐隐作痛,他脑海里又出现汽车车灯横扫过来的刺眼白光。
音琪呢?他要见音琪。现在。马上!
当他用力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全身都不听他使唤,只是一味的痛。妍智进来看见他正挪动自己的身体,吓到跑过来,说:"哥哥,你要做什么?你身上到处是伤,不能动的。"
"我要去学校,去礼堂"他挣扎着侧身,被妍智又扶了回去。
"哥哥,这里美国,不是首尔。你生病了,要听医生的话,啊?"像哄着个孩子似的,妍智的语气里是平日少有的温柔。
美国
床上的人似乎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明浚慢慢闭上眼睛,想象自己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妍智见明浚安静起来,便说:"哥哥,一个星期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我去拿些粥,就回来。"妍智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一周?已经一个星期了吗?
明浚似乎还听到了刹车的刺耳声音,受伤的自己,一定是撞车了。没有见到她,她还在误会自己吗?报纸上的那些一定让她很难过。他想到自己赶着去见她,想要和她说的话还给她黑熊木雕,信封
是的,还有信封!信封呢?
想到没有送去给她而不知去向的信封,明浚再也无法安静下来。无视全身剧烈的疼痛,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要离开这张束缚他的床。粘湿的从身体里面流出来的液体,是血吧。他也感觉到那种短暂温热过后的冰凉,只要离开这张床,只要能见到她,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全都会好起来。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整个人从床上掉到地上的声音,还有桌上物品散落一地的声音,让安静到能听到呼吸的房间似乎都颤了颤,明浚重重地呼吸着,一点点往门的方向移动。好几天了,她一定以为报纸上说的都成了真的吧?不!没有!他不会那样做的,他不会私自违背承诺,也不会任别人摆布自己的人生音琪,你一定要相信啊,一定要等我。从这里到那张门的距离是怎样的遥远啊,音琪,你要等我
听到明浚醒来的消息,才换班回去休息的贞淑高兴得又回了医院。和妍智一起进来时,眼前的景象将两个人都吓得不轻。
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过去的明浚要换到特护病房。看到明浚身体里从纱布里渗出来的血迹,望着他木乃伊般的脸,贞淑坐在病床前掉起眼泪来。"你看看你,痛吗?你爸爸听到你醒来的消息正准备过来不是想喝粥吗?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贞淑絮絮叨叨地疼爱,像是在责备,以减少这段时间所承受的压力。
"阿姨,我要回去"慢慢醒过来的明浚用很小的声音说着话。"等你好了就回去,医生说你很快就会像以前一样健健康康的"贞淑擦去脸上的泪水,长长舒了口气,向病床上的明浚露了露勉强而欣慰的笑脸。"是真的吗?谢谢你阿姨我饿了"
贞淑这才想起粥,打开装粥的保温盒,里面还是热烘烘的。"是你喜欢的口味,来,试试看。"贞淑说着开始一勺一勺喂他。明浚身上除了其他外伤外,肝脏所受的损伤最严重,医生决定在他休养3个星期后,等到身体状况稳定下来才对他施行外伤修复手术。
很庆幸的是,两次修复手术都很成功。因为事先和医生详细聊过,拆除纱线这天,贞淑阿姨是一脸喜形于色的样子,毕竟明浚爸爸请了全美最好的整容医生,妍智却远远站在一边,望着这个被医护人员围住的男人,神情忐忑。
明浚觉得脑袋上像去除了一层厚厚的垢,顿时轻爽很多,能够让一直包裹着的皮肤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确实不错。他想看看自己多日未见的脸,因为整天这样躺着的缘故,一定胖了不少吧。当最后一圈缠着的纱布拿走时,明浚听到有人用英语在说"完美极了"——
如果这样的话,就可以回韩国了。这么久失去联络的自己,不知道又会不会惹她生气?不过,这些现在都不算什么了,只要能更快回到首尔,一切都会好的。只要见到她,就是幸福的开始。
当明浚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时,陌生带来的恐惧与恼怒替代了所谓的完美,因为那完全是个陌生的人!
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想到真实自我被人任意篡改带来的屈辱,贞淑阿姨和妍智在外面敲了多久的门?找来护理人员打开门后,她们都说了怎样安慰他的话?贞淑阿姨先回去了,妍智坐在床边。
明浚在带着医院特殊味道的床上躺到天黑了,然后又亮起来。临近中午的时候,他自己默默坐起来,妍智伏在床边没有醒,他下床走到房间外面伸向海边的露台上,站着望着平静的海。
"出院吧,我已经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走回房内,摇醒妍智,话语十分冷静。
"医生说你还得再休养观察一段时间,还不能出院的。"妍智擦着朦胧的睡眼,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英俊冷漠的人。他一句话都没说,自己提着收拾好的东西,离开了房间。海风吹动着窗纱,妍智怵在他离去后的房间里,呆呆的。
"我要回首尔。"这是回到公寓的明浚对贞淑阿姨说的第一句话,似乎一刻也无法再呆下去的明浚直接拨通了预订机票的电话。
"你到底怎么了?阿姨有错吗?我们做错什么了?你这样子的态度"妍智夺走他手中的电话,接着说:"为了她,你毁了我们的婚约,还差点送了命,还不够吗?从一开始你就只替自己着想那我们所有的人呢,我们做了这么多,你却像个陌生的疯子一样吵闹"
"你终于说明白了,-陌生的疯子-是啊,你们看看这张脸,这是谁的脸?疯子的脸?这个人到底是谁!先是读书,工作,然后是订婚,现在是这张脸你们所有的人现在全都称心如意了?那就随便你们好了。可我,要离开这里!"一直以来被支配的命运对他而言是个恶魔般的阴影,如同被剥离到骨髓后再也无法深入的伤害,困扰着他的整个人生,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还能将其弥补。"你以为你现在能回去吗?"情绪激动的妍智拿着抢过来的电话坐进沙发里,也不知道是悲哀还是讽刺地说出这样的话。
"韩妍智,你什么意思!"明浚气恼着冲进别的房间找电话,一旁的贞淑阿姨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
"阿姨,你在说什么?"
车祸现场,大卡车司机死了,明浚也死了;
你叫jean,李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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